距離林家村十公里開外就是喧囂的工業區,再往前行六公里,地勢陡然收緊。
兩座青灰色的山巒如同沉默的巨人,左右對峙,夾出一條不算寬闊卻深長的山谷。
谷口處,便是林家村正在構築的新門戶。
此時,谷口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原先簡陋木柵欄的後面,是一道已初具規模的青磚寨牆。
這青磚,正是來自村外工業區那十口日夜不歇的磚瓦窯。
新燒出的磚塊還帶著窯火的餘溫,顏色比老磚略淺,在初春的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一隊隊精壯的漢子,打著赤膊或穿著短褂,正喊著整齊的號子,如同螞蟻搬家般,將一摞摞沉重的青磚從停靠在旁的牛車上卸下,再接力傳遞到正在壘高的牆基上。
“嘿喲!加把勁啊!這一垛完了就歇口氣!”
“左邊!左邊那塊磚有點歪!錘子遞過來!”
“灰漿!灰漿跟緊點!別幹嘍!”
吆喝聲、磚石碰撞聲、鐵器敲打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力量感。
寨牆的基礎打得極深,顯然不是臨時湊合。
此刻,牆體已築起近一人高,筆直地向兩側山壁延伸。
工匠們站在簡易的木架子上,動作麻利而精準。
砌磚的老師傅手執瓦刀,抹上濃稠的灰白色泥漿,穩穩地放下一塊磚,再用刀背輕輕敲擊調整,動作行雲流水,一絲不苟。
灰漿的痕跡在青磚縫隙間蜿蜒,勾勒出整齊的線條。
寨牆中央預留的巨大門洞已見雛形,厚重的木質門扇尚未安裝,但預留的門軸石墩已深深嵌入磚基。
門洞上方,一個供瞭望和射擊的小型磚砌平臺正在同步搭建,幾個工匠正小心地安放拱券用的楔形磚。
負責監工的曹文軒只套了件粗布褂子,但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他手裡拿著個木匠用的直角尺,不時在剛砌好的牆面上比劃一下,又或者用腳踹踹根基的牢靠程度,眼神銳利得像在觀測炮位。
偶爾,他會指著某處對領頭的工匠交代兩句:“這拐角再夯實些!這牆,以後可是要扛事的!”
陽光灑在忙碌的人群和不斷增高的青磚寨牆上,汗珠順著古銅色的脊背滑落,砸在乾燥的泥土裡。
雖然還只是半成品,但這道橫亙在谷口、依傍著天然山勢的青灰壁壘,已隱隱透出一股粗糲而堅實的守護力量。
它像一顆正在萌發的堅硬種子,紮根在這咽喉要道,靜待著未來水泥灌注,真正化作一座牢不可破的雄關要塞。
就在這熱火朝天、塵土飛揚之際,一個蹲在高處木架上遞磚的年輕後生,無意間抬頭朝谷外開闊的荒地瞥了一眼。
他猛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被陽光晃花了眼。
再定睛一看,他臉色驟變,失聲叫了起來:
“曹…曹團長!快看!谷外!那…那是啥?!”
這一嗓子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塊,瞬間讓嘈雜的工地安靜了不少。
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是人!好多人!”另一個眼尖的工匠也驚叫出聲。
距離尚遠,看不清具體面目,但那景象卻足以讓所有人心頭一緊。
那些人影拖曳著,步履蹣跚,在滾燙的黃土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跡。
隱約能看到他們身上襤褸的衣衫,在乾熱的風中飄蕩如破旗。
沒有牲口,沒有像樣的行李,只有少數人拄著木棍,更多的人幾乎是相互攙扶著,才能勉強移動。
一片死寂中,只有風捲起浮塵的嗚咽,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被絕望浸透的沉重氣息,隔著老遠就瀰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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