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若真動了這些人,只怕朝野之中又要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這幫言官向來以死諫為榮,若是他真的因為這件事懲罰了這批言官。
恐怕他們不僅不會警醒,反倒是以此為榮,覺得他們是在匡扶朝綱。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真就成了色令智昏的皇帝?
可若不罰,這口氣又如何咽得下?豈不是叫這幫人得寸進尺,日後更加肆無忌憚?
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安裕只覺喉頭一陣腥甜,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噁心得要命。
他冷冷一甩手,紅珊瑚珠串重重撞在書案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脆響。
高福安等人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養心殿內,氣氛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
高福安屏息跪著,只聽得安裕低沉冷厲的聲音從高座上傳來。
“狗奴才,還不滾過來伺候朕更衣。”
高福安連忙起身,快步走到衣架前,熟練地取來外袍,動作小心翼翼地替安裕穿戴。
一邊繫著玉帶,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可要準備轎輦?”
安裕眉頭微蹙,本是想順勢吩咐去凝華宮。
可念及此時夜色已深,李霜嵐又正值小日子,想來早已歇息,貿然驚動未免不好。
一時間,他竟覺胸中煩悶無處發洩,連去哪兒都懶得思索。
冷冷吐出一句:“朕隨意走走。”
高福安聞言,連忙低頭應是,緊隨在後,不敢多言。
夜色正濃,銀月斜掛,御道上燈火稀疏,四下寂靜無聲。
安裕負手而行,身後只跟著高福安和兩名小太監,御林軍遠遠護著,跫音寥落。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心思卻翻湧如潮。
這後宮之中,本就沒幾個省心的人。
皇后端莊有餘,柔順不足,懿妃跋扈恣肆,蘇家又是個麻煩。
其他妃嬪,有的是心術不正,有的是庸碌無能。
好不容易出了個溫順恭謹的宜貴人,還是欽天監親自推算出來的福星命格,能旺子嗣。
結果呢?就連這樣一個人,也要被前朝那群老頑固無端針對,橫加非議!
安裕越想越氣,胸膛似有悶火翻滾,卻無處發作。
一路走著,不知不覺間竟到了御花園。
月色下,御花園一片靜謐,幾株老海棠在月光下搖曳生姿,枝椏婆娑。
然而正當安裕欲轉身離去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抽噎聲。
他眉頭一皺,循聲望去。
只見遠處一株海棠樹下,有一道黑衣身影正蜷縮著,肩膀微微聳動,分明是在偷偷哭泣。
高福安心頭一跳,暗叫不好。
這時候,誰這麼不長眼,敢在宮中哭泣?皇上今夜本就心情不佳。
這人豈不是撞到槍口上了?
高福安正想著,只聽安裕已沉聲開口,聲音中透著不加掩飾的煩躁與不耐。
“前方何人?還不速速過來見朕!”
海棠樹下的身影猛地一顫,似乎嚇了一跳,慌忙起身,卻在原地囁嚅,半天沒往前一步。
安裕等的不耐煩,自顧自地朝著海棠樹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