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貴人正倚著軟榻,身上披了件輕軟的雲緞褙子,想到這兒袖中玉指輕釦香幾。
嘉常在則坐在榻下的錦墩上,面色不豫,眉間盡是憋悶不平。
門外蘭心、蘭香兩個貼身丫鬟分立左右,守在殿門兩側。
這是兩人從宮外帶來的貼身丫鬟。
至於內務府派來的小太監與粗使丫鬟都被趕得遠遠的,只能站在廊下,聽不到屋裡動靜。
嘉常在見屋中無人,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抱怨道。
“姐姐,侯爺和夫人可是允諾過的,咱們姐妹一進宮至少也是嬪位。”
“如今你還好歹是個貴人,我卻是個常在。”
“這淑景宮也冷清得要命,瞧著一點都不奢華,如今這份例還沒府上賞給的月錢多呢!”
她一面說著,一面輕拍裙角,語氣愈發委屈不甘。
馮貴人聞言,緩緩睜開眼來,目光微涼,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還不清楚嗎?”
嘉常在一愣,登時噤聲,臉上浮起一層惶然。
還在府上時她最怕的便是這個姐姐,自幼嚴謹冷厲,說一不二。
如今這眼神一落,嘉常在只覺後背發涼,縮了縮脖子,小聲低道。
“是我錯了……姐姐莫惱。”
馮貴人閉上眼,靠回錦靠,語氣微冷,卻不見惱怒。
“進宮封位,本就是權謀博弈的結果。”
“封貴人也好,常在也罷,終究不過是起點。”
她頓了頓,輕輕撥出一口氣,語聲淡定中帶著一絲冷銳。
“只要父親穩住朝堂,你我姐妹在這宮裡,自然不會缺了用度。”
“寵與不寵,是一時的,生子得寵,才是立身之本。”
嘉常在聞言,低低撇了下嘴角,小聲咕噥一句:“如今宮裡懷孕的妃嬪又不是少數……”
話未說完,卻又自知失言,偷偷看了馮貴人一眼,見她沒有搭腔,立刻站起身來。
“姐姐勞累,還是早點歇息吧。我先回去整理些東西。”
馮貴人並未留人,只是微微點頭,懶懶地應了一聲:“去吧。”
嘉常在帶著蘭香離去,踏出殿門時,似還在忍不住怨氣,回頭瞥了榻上一眼,終還是沒再多說一句。
她雖年幼,但在侯府也習慣張揚,哪裡受過這般冷遇?
然而心裡雖不滿,卻也知道此刻不是能發作的時候。
人影走遠,殿中只餘檀香嫋嫋,簾影斜斜。
這時,蘭心悄然自簾後入內,手中還提著一盞剛換下的溫茶。
她走到榻前,躬身低聲道:“主子,可要奴婢去辦?”
說罷,抬手做了個利落的手勢,食指橫抹於喉間,意在不言而喻。
馮貴人靜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算了,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誼。”
她聲音裡帶著幾分疲意,眼角卻並未柔軟下來。
“只要她能管得住那張嘴,不亂說話,我也不願非要她的性命。”
蘭心垂首聽令,心中卻已明瞭主子的態度。
馮貴人緩緩起身,步至窗前,指尖微攏了下袖口。
“不過她這身子,向來弱得很。換了這氣候、水土……怕是要病上一陣子。”
她語氣極輕,帶著幾分悵然,又似隨口一句感慨。
蘭心低頭應聲:“奴婢明白了。”
燈光落在馮貴人眉眼間,映出一片冷靜而深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