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銳蹲在戰壕裡,用刺刀尖戳了戳油紙包裹的鐵疙瘩。
清晨的露水順著鋼盔邊緣滴在炸藥包上,黃褐色的油紙立刻洇出深色痕跡。
他總覺得這地雷像個醃菜罈子---如果忽略引信口露出的那截紅繩的話。
“兔崽子手欠是吧?”五步開外的孫班長撅著屁股刨土,聞言甩來塊土坷垃,“昨兒錢營長訓話沒聽見?十斤炸藥掀翻裝甲車!”
他絡腮鬍上沾著草屑,活像頭炸毛的棕熊,“趕緊把這坑填平了,老子還等著撒釘子呢!”
遠處山坡上,三百多號晉綏軍弟兄正撅著屁股滿地刨坑。
炊事班長老張頭推著獨輪車挨個分發鐵蒺藜,車上鏽跡斑斑的釘子在晨光裡泛著詭異的光。
有個新兵蛋子被紮了手,疼得直蹦躂,鋼盔磕在石頭上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錢伯鈞舉著望遠鏡的手抖了抖。
昨晚他提出佈雷計劃時,滿屋子軍官看他的眼神活像見了鬼。
王副官把搪瓷茶缸往桌上一磕:“錢營長怕是戲文看多了?地雷炸個兔子還成!”
“淞滬會戰期間,88師用跳雷端掉鬼子兩個工兵中隊。”
錢伯鈞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弧線,“王副官要是不信,咱們去軍需處翻翻戰報?”
他特意咬重“軍需處“三個字,果然見梁旅長眼皮跳了跳---上個月軍需主任倒賣炸藥的事還沒結案呢。
此刻望著漫山撅屁股埋雷的弟兄,錢伯鈞摸出懷錶看了眼。
太原兵工廠出產的兩千顆地雷已經就位,五百顆加重型的正在三號谷地佈設。
全是他從系統裡兌換的,經濟又實惠。
最讓他得意的是那些鐵蒺藜---全旅上下拆了三百口鐵鍋,硬生生砸出兩麻袋三角釘。
“報告!”傳令兵跑得太急,綁腿都散了,“梁旅長問要不要在203旅陣地也…”
“埋!往死裡埋!”錢伯鈞扯開領口,九月的山風灌進來涼颼颼的,“通知炊事班,把攢的碎瓷片全撒雷區裡!”
......
後山坳裡,十幾個漢子正跟杉木較勁。
輜重連孫遷掄起斧子,“咔嚓“劈開半人粗的樹幹,木屑紛飛中露出張黝黑的臉:“錢營長說要炮管弧度?”
“照這個來。”工匠老周用炭筆在樹皮上勾出曲線,他祖上三代都是給閻老西造傢俱的,“先用火烤定型,再刷七遍桐油。”
說著摸出個瓷瓶,“摻了石墨粉的,太陽底下保準泛金屬光。”
新兵李二狗捧著雕刀湊過來:“周叔,支架上雕點啥?”
老周瞥了眼遠處巡視的錢伯鈞,壓低聲音:“雕個牡丹,就說能亂鬼子測距儀!”
等錢伯鈞發現時,十二門木炮的支架上已經爬滿纏枝蓮紋,有個炮膛裡甚至塞著半截沒吃完的窩頭---據說是為了“增加火藥殘留氣味”。
“胡鬧!他孃的,有那閒工夫,不如多造兩門炮!“錢伯鈞抬腳要踹,老周忙攔住:“您可輕點,這雕花能當偽裝網使!”
說著掀開炮架下的帆布,露出幾捆枯黃的蒿草,“等掛上這些,天上看著就跟灌木叢似的。”
梁旅長來視察時,正撞見李二狗給木炮套草裙。
陽光穿過杉木紋理,在桐油浸潤下竟真泛出鑄鐵的冷光。
他伸手要摸,被錢伯鈞一把拽住:“當心,剛刷的油…”
話沒說完,偵察機轟鳴聲由遠及近。
眾人屏息趴進灌木叢。
只見飛機在假炮陣地上空盤旋三圈,機翼還挑釁似的抖了抖。
“成了。”錢伯鈞拍掉肩頭落葉,“通知炮兵連,今晚給木炮套帆布罩!記住要留個破洞,得讓鬼子看清花紋!”
梁旅長蹲在機槍掩體裡,舉著測距儀反覆比劃。
忽然把鉛筆往地圖上一摔:“不成!這角度打鳥都費勁!”
他揪著錢伯鈞往東側山坡走,“看見那棵歪脖子樹沒?把三挺高射機槍挪過去,呈品字形佈置。”
錢伯鈞望著光禿禿的山坡直皺眉:“這不明擺著當靶子?”
梁旅長冷笑一聲,指揮工兵挖開土層,露出底下天然形成的巖洞:“把機槍拆開運進去,洞口拿樹枝遮著。等鬼子飛機俯衝掃射…”
他做了個合圍的手勢,“三十挺機槍織成火網,保準讓鐵鳥變燒雞!”
正說著,老張頭領著伙伕們扛來幾十捆蒿草。
梁旅長抄起把草莖聞了聞:“還知道用艾草燻煙?”
“哪能啊!”老張頭撓頭,“這是炊事班曬的香椿,防長蟲的…”
話沒說完,機槍手們已經笑作一團。
炊事班的地窖裡,老張頭正領著幫夥夫搗鼓“秘密武器”。
案板上堆著曬乾的朝天椒,牆角大缸裡泡著陳年泔水,酸臭味燻得人睜不開眼。
“把這辣椒麵摻進火藥裡。”老張頭往炮彈殼裡灌紅粉末,“炸開了保準嗆死龜孫!”
旁邊燒火的小山東突然舉手:“報告!咱往地雷裡塞馬糞成不?炸開了糊小鬼子一臉!”
地窖門“咣噹“被踹開,錢伯鈞捏著鼻子衝進來:“誰讓你們…阿嚏!”
話沒說完就打了三個噴嚏。
老張頭獻寶似的舉起個鐵皮罐:“這叫五毒散!蠍子蜈蚣毒蜘蛛,泡了七七四十九天…”
話沒說完被錢伯鈞拎著後領拽出地窖:“您老還是研究辣椒炮彈吧!”
山坡另一側,工兵連正在試驗“天女散花雷”。
他們把二十公斤地雷懸在樹杈上,底下拴著十幾個裝滿鐵釘的陶罐。
“這叫立體打擊。”錢伯鈞比劃著給梁旅長看,“爆炸時陶罐被氣浪拋上天,釘子雨能覆蓋半個籃球場。”
梁旅長盯著樹上晃晃悠悠的“果實”,突然問:“要是颳風下雨…”
話音未落,一陣山風掠過,某個陶罐“啪嗒“砸在二排長王鐵柱鋼盔上。
眾人看著王鐵柱頂著滿腦袋鐵釘追打工兵,終於憋不住鬨笑起來。
戰壕裡突然傳來清脆的金屬敲擊聲,通訊兵林秀兒正蹲在觀察哨旁,把十幾塊碎鏡片用松脂粘在木板上。
朝陽穿透晨霧的瞬間,她的鏡板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斑。
“九點鐘方向!”錢伯鈞抄起望遠鏡,看見三號谷地的偽裝網上閃過三道反光,“這丫頭真把鏡面通訊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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