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遠處拎著燈籠的小紅繩,“就是那丫頭,剛滿八歲。”
錢伯鈞掐滅菸頭:“明天分三班倒,讓鄉親們輪流休息。再派一個排去幫老鄉收麥子——我看村南還有二十畝地沒割完。”
正說著,李三爺領著幾個後生過來,手裡捧著個陶土模型:“老總您看,這是俺們想的法子。”
模型展示的是在城牆外加築斜坡,用夯土混合碎瓷片。
老瓦匠解釋:“鬼子要是爬牆,一腳踩上去準滿腳血窟窿!”
“妙啊!”錢伯鈞眼前一亮,“明天就施工!需要多少瓷片?”
“村裡老少正砸碗呢!”後生咧嘴一笑,“連夜把各家的破碗爛罈子都貢獻出來了。”
凌晨時分,錢伯鈞實在撐不住,靠著沙袋打了個盹。
迷糊中感覺有人給他蓋東西,睜眼看見是小紅繩正費力地拖著一床粗布棉被。
“叔叔睡這兒要著涼的。”孩子認真地說,小臉被汽燈映得通紅。
錢伯鈞心頭一熱,把被子反過來裹住她:“咱們一起睡會兒。”
孩子卻掙扎著爬起來:“不行,俺得去幫娘熬粥!”
說著掏出塊烤紅薯塞給他,“炊事班叔叔給的,可甜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城牆內外已經忙得熱火朝天。
新築的斜坡上鋪滿鋒利的瓷片,在晨光中像龍鱗般閃閃發亮。
汽油桶做的“地聽器”已經埋好,有個耳朵特靈的老漢正趴在上面試聽。
龐長官帶著參謀團來視察,看到加厚的城門嘖嘖稱奇。
這是用鬼子坦克的裝甲板加固的,鉚釘都是村裡鐵匠連夜打的。
“報告長官,”錢伯鈞指著城頭的工事,“鄉親們還發明瞭'滾雷',用桐油泡過的藤條編成筐,裡頭裝滿碎鐵片和火藥。”
正說著,小紅繩帶著孩子們推來輛獨輪車,上面堆著幾十個帶孔的陶罐。
李三爺樂呵呵地解釋:“這是俺們做的'臭雷',裡頭灌了糞水和辣椒麵,專燻鬼子的眼睛!”
龐長官開懷大笑,花白鬍子直顫:“好!讓鬼子也嚐嚐這滋味!”
太陽完全升起時,城牆修復工程進入收尾階段。
錢伯鈞站在新修的敵樓上眺望,晨霧中的臨沂城牆宛如新生,比戰前更加雄偉堅固。
牆根下,鄉親們和戰士們正在合力拉動巨型石碾,夯土聲和號子聲震得露珠簌簌落下。
炊煙從四面八方升起,婦女們抬著熱氣騰騰的粥桶穿梭在人群中。
小紅繩帶著孩子們挨個給勞動者發饅頭,有個跛腳老漢捨不得吃,偷偷把饅頭掰開塞進懷裡。
“拿著吧老哥。”錢伯鈞把自己的那份塞給他,“等打完鬼子,我請您喝真正的好酒!82年的拉菲!”
雖然不知道錢伯鈞在胡說什麼,老漢還是察覺到他發自心底的那份尊重。
老漢渾濁的眼裡泛起淚光,哆哆嗦嗦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老總,這是俺家祖傳的金瘡藥方子...給受傷的弟兄們用...”
正午時分,隨著最後一塊條石就位,臨沂城牆宣告修復完成。
新砌的牆面上,不知誰用瓷片嵌出四個大字——“還我河山”。
陽光下,這血淚凝成的誓言熠熠生輝。
就在錢伯鈞微笑著看著眾人歡呼的時候,耳旁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蘇婉清面色嚴肅的快步走了過來。
錢伯鈞心中一沉,很少見到蘇姑娘這樣的神情,難道出了什麼大事嘛?
錢伯鈞剛轉過身,蘇婉清已經快步走到跟前,軍裝下襬沾著泥點子,額前的碎髮被汗水黏在鬢角。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周圍歡呼的鄉親們,壓低聲音道:“團座,出事了。”
“鬼子打過來了?”錢伯鈞下意識摸向腰間手槍。
“比這還麻煩。”蘇婉清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信封,“炮營觀察員李存瑞把村裡姑娘的睡了。”
錢伯鈞一愣,差點被口水嗆著。
他接過信封抖開,裡頭是李存瑞歪歪扭扭的檢討書,字跡被淚水暈開好幾處。
“人呢?”
“孫營長押在炊事班後院,那姑娘叫張翠,是李瓦匠的侄女,現在被家裡關在磨坊。”蘇婉清絞著手指,“孫德勝說按軍紀該槍斃,可...”
話沒說完,小紅繩突然從人堆裡鑽出來,撲通跪在錢伯鈞跟前:“長官叔叔!翠姐是自願的!她昨天給李大哥送鞋墊,還偷家裡的雞蛋給他補身子!”
孩子髒兮兮的小手舉著個繡了一半的鴛鴦荷包,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勁。
錢伯鈞蹲下來接過荷包,裡頭還裹著幾縷青絲。
“全體都有!”錢伯鈞突然大吼,“王文仲帶警衛排去請李瓦匠一家,孫德勝把李存瑞帶來!蘇婉清帶女兵佈置會場——就設在打穀場!”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扭頭對趙鐵錘喊:“讓蔣子軒把貔貅營的物資調過來!老子今天要辦喜事!”
實際上,錢伯鈞得知張翠是自願的以後,心中的欣喜要比怒氣多了無數倍。
心中暗下決定,這下要敞開了多兌換下物資,好好補償下當地的老百姓。
也為穿越以來接觸到第一場戰士的婚禮沖沖喜。
延續血脈,傳承有序,是中國人骨子裡大事。
427團的戰士們願意把命給他錢伯鈞,他也願意讓弟兄們有個依靠。
打穀場上頓時炸了鍋。
老趙抄起銅鑼滿村敲,婦女們翻箱倒櫃找紅布,孩子們竄到各家報信。
李三爺愣在原地直搓手:“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錢伯鈞把荷包塞回小紅繩手裡,“去告訴你翠姐,就說長官給她做主!”
當李存瑞被孫德勝押來時,這個在鬼子炮火下都面不改色的觀察員,此刻抖得像篩糠。
軍裝釦子扣錯了位,膝蓋上全是泥,顯然跪了許久。
他看見錢伯鈞就又要下跪,被一把拽住。
“抬頭!”錢伯鈞扳著他下巴,“睡人家姑娘時候的膽量呢?”
李存瑞眼眶通紅:“團座,我...我...”
“閉嘴!等會兒當著全村老少的面說!”錢伯鈞甩開他,大步走向匆匆趕來的李瓦匠一家。
張翠被兩個嬸子架著,碎花襖子皺巴巴的,髮間還沾著麥秸。
見著穿軍裝的,立刻把臉埋進臂彎裡。
“老哥。”錢伯鈞直接給滿臉怒容的李瓦匠遞煙,“咱們當兵的管不住自己褲襠裡的東西,委屈了您的侄女,是我的不是。
您要打要罰衝我來,但兩個孩子是真心...”
“放屁!”李瓦匠一巴掌打飛香菸,“俺家閨女清清白白...”
“二叔!”張翠突然抬頭,臉上還掛著淚痕,“是我自願的!李大哥教俺認字,給俺講打鬼子的故事...那晚是俺翻牆去炮位找的他!”
全場譁然。
李存瑞猛地抬頭,被孫德勝踹了一腳又低下。
小紅繩趁機鑽過去,把荷包塞進張翠手裡,脆生生道:“翠姐別怕!團長叔叔說要給你們辦喜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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