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周曌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的俏臉上沾了幾塊黑灰，像只剛從煙囪裡鑽出來的小花貓。
髮髻上還插著一片菜葉。他實在想不通，在密閉的廚房裡，一片菜葉是如何精準地降落在她頭上的。
她手中端著一個略有些殘破的木製托盤。
托盤上，放著兩隻碗。
以及一盤……“不明物體”。
那些物體，大體上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令人絕望的黑色。
其中一些，依稀可以辨認出曾經是某種蔬菜的輪廓。另一些，則完全碳化，成了身份不明的焦炭。
還有一塊尤其“出眾”的肉。
她走到李由面前，神色平靜無波。
彷彿她手中端著的，是一席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味。
這種強烈的反差感，讓李由歎為觀止。
“師父，用膳。”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由緩緩站起身，一股壯士斷腕般的悲壯感油然而生。
他伸長脖子，仔細端詳著托盤上的“傑作”。
他那經過強化的視力，此刻成了最殘忍的刑具，讓他將這場“烹飪災難”的每一個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焦黑物體表面結晶化的細微結構。
能看清那些“幸運地”沒有完全燒焦的部分，內裡依舊是半生不熟的。
還有那碗據說是粥的東西，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散發著一種既粘稠又暗淡的光澤，裡面還漂浮著一些可疑的塊狀物，像極了貼牆紙用的漿糊。
“啊……辛苦你了。”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欣慰一些，結果卻更像是一個即將奔赴刑場的死囚，在做最後的告別。
周曌將托盤放在兩人之間的一塊平整岩石上。
然後，她從容地坐下，拿起筷子，平靜地從那盤黑漆漆的“菜餚”中夾起一塊……某種難以辨認的深色物體。
她將那東西放進自己碗裡，蓋在那碗令人食慾全無的灰色“漿糊”上。
然後，她開始默默地吃了起來。
整個過程，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深深為她的勇氣所折服。
“這個……看起來……很有特色。”
他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個不那麼傷人的形容詞。
“今日的風格，與往日相比，似乎大有不同啊。”
以前的“作品”，至少在焦糊的程度上，還比較統一。今日這份，則展現出一種更具“藝術性”的，層次分明的毀滅感。
周曌的動作頓了頓，一粒灰色的粥黏在她唇邊，她卻渾然不覺。
她看了看盤中的“菜”，又抬頭看了看李由。
“弟子今日嘗試了新的火候掌控方法。”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李由緩緩點頭。
“看得出來。這火候……確實十分奔放。”
奔放到近乎失控，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匹噴火的野馬。
他拿起筷子。
感覺手臂有千斤重。
他小心翼翼地伸向盤中，選擇了一塊看起來“創傷”最輕的。
那似乎是一小塊沒有完全焦黑的菌菇。
他將它夾到唇邊。
那股獨特的焦糊與辛辣味愈發濃烈。
他閉上眼睛。
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畢生勇氣都聚集起來。
然後，毅然決然地將它送入口中。
一瞬間，味蕾彷彿失靈了。
緊接著，各種難以名狀的味道如同山洪暴發般席捲而來。
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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