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的耿仲明，哪裡有什麼漢人的風骨？
場上的多爾袞、代善、嶽託、豪格一眾八旗貝勒也不由嘴角微勾，方才那陰沉的面色也緩和了些，露出不少暢快。
什麼朝鮮人、什麼漢人，在他們大清滿人的面前全都是一路貨色，通通狗屁，一刀子就能解決。
皇太極心煩如麻，捏了捏額頭，無奈地瞧了耿仲明一眼，揮了揮手道：“朕知道不是你。”
皇太極開了金口。
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都快跳出來的耿仲明才鬆了好大一口長氣。
他要是沒背叛大清也就罷了，可現如今是真真的背叛了，所以才怕得要緊。
“皇上英明！微臣絕無此心。”
耿仲明仍舊低著腦袋，跟個鵪鶉似的。
哪怕皇太極發話，他也不敢抬起身子。
皇太極見狀，對他也沒了更多耐性，剩下來的便是一眾八旗貝勒爺繼續方才的話題，互相推卸責任，時不時地還把旁邊蒙古盟軍的大臣也拉進來，眼看就要鬧出一場全武行，才被皇太極緊急叫停。
最後也只是鬧了個虎頭蛇尾。
從大堂之內離開，耿仲明早已流了一身冷汗，只是外面穿著大褂，才顯不出來而已。
旁的人見了，也只會以為他耿仲明膽小如鼠，少不了一陣陣嘲諷，沒人能想到他耿仲明真有這麼大的膽子。
上了馬車回府的路上，耿仲明心下毫無安全感，內心裡一直想著。
“瞞不住了，絕對瞞不住了。”
“再這麼下去，我耿仲明就要死翹翹了，成了下一個孔有德。”
他內心既焦灼又慌亂。
依著他對皇太極的瞭解，此人行事雷厲風行，做事不會有半點含糊，如今既已懷疑起了大清朝堂，定會派人前去探查朝鮮還有大明之處的情況。
一旦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到時他這漢臣還能如同當下這般繼續受皇太極看重嗎？
就算是有，恐怕也要成了初歸降時那般，當個半個階下囚，不得自由之身。
如此一來。
他耿仲明還怎麼為心中的大明效忠效力？
“不行，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耿仲明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之色。
遼東之處的探子還有情況經由上一次的傳遞，耿仲明知曉大半。
之前的封鎖恐怕再過不久，那遼東之處八旗精銳統領鑲藍旗的濟爾哈朗就要得知此事，再將此軍情要報傳到朝鮮之處。
他耿仲明還有幾個腦袋能被砍？
一時間，耿仲明越想心中越是堅定。
朝鮮之處他一時半會沒有危險，不過卻是打算行那未雨綢繆之舉了。
大明遠在天邊，如今他雖未與大明取得聯絡。
可營帳之內早有能夠證明他大明人身份的物件。
既然大明那邊暫時聯絡不上，那麼朝鮮之處那位朝鮮名將申景媛倒是可以暫時試著聯絡一二。
雖說有些風險，但也是他耿仲明當下處境的最優解。
無間道大抵就是這樣的。
……
遼東城外。
漢旗之中的范文程、馬光遠、佟養性，還有那智順王尚可喜，這些大清的一應重要漢人官員將領，卻並非在他們的主營之內，而是齊齊到了不遠處的敵方陣營。
寧遠防線內的核心大城、邊關重地錦州城內。
當下的錦州城，有剩餘的關寧鐵騎，還有闖王高迎祥、羅汝才、賀一龍他們的麾下之兵，若是單單隻有這些人，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可若是再加上他們佟養性這些人的幫助，或許便有了幾分希望，能在這朝鮮戰事之外的局勢裡，同樣助大明一臂之力。
還未夜深，只是到了下午時分，外面的落日尚未沉下，而錦州城的大廳內，涉及遼東之處的一眾重要人物已全部到場。
遼東總兵祖大壽大馬金刀地將堪輿圖擺放在中正高臺處，當仁不讓先行上前，身後跟著的監軍太監曹化淳還有高迎祥等人全都如影隨形，陸續跟上，其後才是佟養性、范文程、馬光遠、智順王尚可喜這些人。
上層人一般都愛講規矩、注重秩序，所以在這無聲的細節處，眾人也都遵循著準則，圍繞在高臺附近。
遼東總兵祖大壽身邊沒了用得順手的吳三桂，但好在高迎祥、羅汝才、賀一龍他們這些人的補充，也並非讓他手底下無人可用，雖不是嫡系部隊，可如今遼東之處的局勢倒也不用那般嚴苛。
祖大壽眯著眼，帶著老繭的手指向錦州城外、遼東邊關之外鑲藍旗濟爾哈朗的精銳之地，凌厲的目光看向智順王尚可喜、范文程幾人，摩挲著滿是胡茬的下巴，略帶沉吟地問道：“朝鮮之戰一旦被皇太極等人知曉我大明新軍全軍出動，這遼東城外的鑲藍旗勢必會回防，要麼去守盛京城，要麼便是匯入朝鮮軍內。”
“而無論是哪一方，於我大明而言始終不利。”
“今日請幾位過來，是想個法子吃下這支大部隊，這位八旗的貝勒爺……”
祖大壽悠悠一言，說出他的雄心壯志。
國朝之戰的驚天大功。
他祖大壽不能親自前去，但並不代表他不能立下這等大功，好歹也要分一杯羹才行。
毫無疑問。
此刻來到大廳內的眾人都有這種想法，無論是想在官場、仕途上更進一步，還是想交一份滿意的投名狀，眾人都存著這份心思。
“鑲藍旗，八旗精銳可不好應付。”
智順王尚可喜身在大清且位高權重，對這些八旗精銳最為了解：“哪怕這濟爾哈朗好大喜功，可平日對於軍武之事卻慎之又慎，其麾下部眾也遵從於他，對我等漢人一向防範至深，想要拿下恐怕不容易。”
范文程頷首點頭。
身為大清大學士的他雖是文人，卻對八旗的體系有過深層次的瞭解：“除非夜襲，而且須以我等之人先取得初步信任，混入其中，如此才能攻其不備而全殲其軍。”
范文程一掌按在堪輿圖上鑲藍旗的駐紮之地，有他們這些人在，鑲藍旗的軍營之處還有日常行徑都瞭解得清楚。
正面交戰的話，少部分關寧鐵騎加上闖王高迎祥的人馬，哪怕有火器和馬光遠、佟養性這些漢旗相助，即便能勝也勢必是一場慘勝，這可不是他們這些人想見到的局面。
“祖大人，想必想的應當也是這辦法？”
范文程探詢的目光看向祖大壽。
祖大壽哈哈大笑，挑了挑下巴，帶點挑釁的意思道：“就看範大學士敢不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拿下鑲藍旗，對於此戰大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