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衣服,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孤因為把錢都分給了齊升學院、巧工坊還有離軍,孤這些年連一件衣服都做不起,都是孤的母親,或者陛下出錢幫孤做的衣服。”
“還有出門遊玩,孤連買一個燒餅的錢都沒有,不是得找陛下借錢,就是找巧兒或月冬借錢。”
“前些日子,孤從離山大營回來,肚子餓了,想去東市買塊餅,墊墊肚子,結果想起來自己沒錢,只能作罷。當時雖是有甲士在旁,但孤堂堂秦王,總不好找他們借錢,說出去,他們也不信。”
“還有今日的宴席,名義上是孤請你們,實際上是陛下出錢,孤身上一個子都沒有,想請也請不了。”
“有時候閒著無聊,孤也會想,做秦王做到孤這個份上,不說後無來者,至少也是前無古人。孤又不是賺不到錢,孤為何要過成這樣,在外面肚子餓了,想買塊燒餅都買不了。”
“孤為何不像那些人一樣,把錢留著自己用,大離強不強盛,黔首們能不能飽食暖衣,和孤有半毛錢關係,孤又不是他們爹,又不是他們娘,他們死不死,能不能吃飽飯,和孤有何干系。”
“孤為何要為了不相干的人,讓自己過成這樣,還大義滅親,以致孤的母親當時用那種眼神看孤;以致孤的父親至今視孤是不忠之徒;以致李甫,孤的表弟才十七歲的年齡,就丟掉那大好性命。”
“還有孤自己,都不知道在死亡線上徘徊過多少次,而且孤還真的死過一次,只是孤命硬沒死了,又活了。”
“就拿驚雷之變來說,孤在發動驚雷之變前,得到密報,匈奴欲集重兵南侵,覆滅大離。以朝廷那時候的情況,肯定是打不過的,一個沒搞好就會被匈奴滅了。”
“這個時候,孤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帶著任氏全族,去南方避禍,待匈奴滅了大離,天下大亂之後,孤再出來掃蕩天下。匈奴人在你們眼裡是厲害,但在孤的眼裡不過是土雞瓦狗,打他們,孤只用帶著孤練的一萬私兵,就可以滅了他們。”
“第二條,發動驚雷之變,掌控朝政,以便孤能掃除雜音,集中所有力量,禦敵於國土之外。”
“選第一條,於孤個人而言,好處多多,孤不用再背上萬世罵名,可以英雄之姿,問鼎天下,成為高祖一樣的人物,但壞處是太上皇會淪為匈奴人的俘虜,百官也不用說,更糟糕的是會有無數黔首慘遭匈奴人屠戮。”
“就以後世蠻夷入侵中原為例,短短兩年時間,北方的離人就近乎死絕。”
“選第二條,大離可以無恙,離人可以無恙,但孤乃至孤的家族,孤的後世子孫都要背上萬世的罵名,孤自己更是要淪為千古不易的賊。”
“孤當時就在想,是成個人英雄之名,任由匈奴屠戮中原,還是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使自己淪為千古不易的賊,背上萬世的罵名?”
“孤想了一個晚上,最終決定選擇第二條路。”
“原因就是孤說的那句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這個天下不僅是皇帝的,也是我的,是你的。”
“天下的離人從狹義上看,是和孤沒有關係,但從廣義上看,所有離人都是孤的同澤、同袍。孤若沒有能力也就罷了,孤有能力保住大離,讓千萬離人免遭戰火,孤又豈能只顧個人私名,而坐視匈奴肆虐中原?”
“一個人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也是建元以來,朝廷為何向有權有錢之人收重稅,減免無錢之人賦稅的原因。”
“孤與你們說這些,不是要向你們宣揚孤的不易,也不是為了洗刷孤的罪,後世史書關於孤的定論是,史筆釘不死的惡鬼,君王頂領膜拜的神明。後世的所有皇帝都厭惡孤,但都想成為孤。”
“簡而言之,承平時期,孤是所有皇帝厭惡的奸臣,為世人唾棄。但每當王朝內憂外患,瀕臨滅亡時,這些皇帝又巴不得他們的手底下能有孤這樣的人,百姓也都想能有孤這樣的人站出來,讓天下歸於和平。”
“陛下的後世名聲比孤好多了,陛下的諡號不僅是武,還有廟號,世祖。”
“鑑於後世這樣的評判,孤不需要你們替孤改善後世之名,你們也改不了,孤在發動驚雷之變前就很清楚,只要發動了驚雷之變,不管孤日後能做出多少功績,只要後世有皇帝一日,孤就是千古不易的賊。”
“除了陛下,沒有一個皇帝在承平時期,能容得下孤這樣的人。”
“所以,孤告訴你們這些,是想讓你們記住和理解孤說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天下這句話。大離若想要變的更好,若是想要過上後世人的生活,就需要我們視天下為己任。”
“所有人都摒棄私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如若人人都秉持儒學的‘親親相隱’之觀念,都個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那麼大離之後一直到如今後世前,這一千年多的日子,就是後果。”
“也就是大離一統天下至宣和一朝,一百五十餘年的迴圈往復,我們永遠都無法過上好日子。”
“諸位剛才看到的後世之景,就是後世十四億人,摒棄了儒學‘親親相隱’之觀念,摒棄了私利,重視齊學,人人都以天下為己任,方得創造那樣的盛世。”
說到這,月冬適時的放出任平生特意製作的後世人主張廢物,立齊學的影片。
密密麻麻“廢除儒學”“立齊學”的標語和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以及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震動著太上皇、姚雲山等官員的心。他們都沒有想到時隔近兩千年,後世人竟然如此。
“這是大離受蠻夷屈辱,離人們發現蠻夷是因齊學而強盛後的自發行為。”
“後續的發展,諸位之前也都看到了,短短百年間,後世人便創造了那樣如夢如幻、宛若仙境的盛世。”
“建元作為齊學的誕生地,孤這個齊學的創始人就在這裡,而且孤今年才二十二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難道我們要明知正確的道路不走,還要去走一條錯誤的道路?”
沉默,仍是沉默。
任平生不以為意,剛要接著說的時候,黔首席忽然爆出一聲大吼。
“不能,草民願誓死追隨秦王。”
這一聲大吼,猶如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黔首席乃至官員席上的秦王系以及一些中立和少數前朝舊臣,皆是站起來齊聲大喊:“臣等誓死追隨秦王。”
任平生滿意的望著眾人,說:“錯,你們不是要追隨孤,是追隨陛下。”
“更準確的說,是你我,是我們,是所有離人都與陛下一道,共同創造美好的未來。”
“我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讓大離富強,讓天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是為了讓兩千年後的美好光景,能夠早一日降臨大離。”
“孤相信,只要我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我們終將能開創出比後世更加美好的未來。”
“大離萬年!”
任平生舉起手臂。
臺下眾人齊聲大喊:“陛下萬年!”
“離人萬年!”
“秦王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