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刺史府。
開春後的中原氣溫升高的很快,草長鶯飛,刺史府的花園內百花爭豔,蜜蜂環繞,嗡嗡個不停。
公孫度坐在花園涼亭的木椅上,手裡拿著一份報告細細翻看著,旁邊的糜竺、王烈等人小心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屁股半懸著,神色都很小心,不敢發一點聲音。
許久之後,公孫度放下糜竺等人帶來的報告,閉眼沉思片刻,他看向在場的幾個重要謀臣。
“報告寫的不錯,觀點亦很鮮明。只是,關於成立專業的稅務部門,目前還不著急。
想要吃豬肉,咱們得先把豬給養肥了,以報告上的資料上看,當前最好徵收,也是將來最大的增長項在於各家手工業作坊。
以去年的徵稅報告來說,以遼東、幽州為最佳,為幕府貢獻了超過兩億錢的稅額。雖然其中不少都是折色,可也讓我等笑傲群雄了。”
兩億錢的數額看似很多,可在場幾人卻沒有誰露出驚訝之色,畢竟換算成黃金,也不過萬金之數。並且正如公孫度所說的那般,稅收徵收上來的不少都是實物,從前都是單獨核算,今年按照公孫度的要求,將物資都按照市場價進行換算,最終得出了各地的稅收數額。
毫無疑問,其中以遼東的一億兩千萬錢位居公孫度治下第一,令人驚異的是,這筆錢中,沓氏這座偏居渤海一隅的小城,竟然貢獻了其中四成,讓幕府不少人都對沓氏產生了濃厚興趣。
位居其二的便是幽州,以八千萬錢的稅額位居第二,說實話以幽州的體量,從資料上看並不出彩,可公孫度很清楚,去年的幽州整體還未從戰亂中恢復,各地的豪商地主平民百姓對公孫度仍舊報以憂慮,對於上交稅款,擴大生產並不積極。
但今後局面都將發生改變,袁紹的敗亡,公孫度兼併冀州的訊息傳到幽州,會讓那些盤桓猶豫的有產者們再無疑慮,將會積極加入到以公孫度為主的新型利益分配體系中去。
至於冀州?因為戰亂以及民間失序,上繳的稅額少的可憐,除了戰場上的繳獲外,公孫度所看的賬目上冀州這一項都是完全虧損的。
糜竺笑了笑,他也知道當前有些著急了,公孫度在諸侯之中是有名的愛設定新的職能部門,在守舊派眼中,漢式的官府已經將所有的職能包括其中。
可親身經歷過的公孫度很清楚,這類看似精兵簡政的做法,看似是用很少的人力物力完成了官方任務。可實際上,這些職能的成本最終還是被攤派到了底層老百姓的頭上,並且在這個過程中,中間商們還能以官方之名肆無忌憚為自身攫取利益。
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皇權不下鄉現象的由來,統治者未嘗不知道增加成本就能更有效率的增加收入,可在維護地方安靖的現實考量,以及利益集團有意無意的阻撓下,這些想法最終都無疾而終了。
前世看歷史書,常說中國古代王朝,一直致力於中央集權,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集權者。彷彿整個國家的資源都會因為皇帝的命令而被動員呼叫。
可那只是文人的暢想罷了,據公孫度所觀察,在鄉間,皇帝的權威遠遠比不上地主老爺,皇帝想要行事,就必須要與地方勢力妥協。
皇帝,更像是被地主豪強們供奉的泥雕木塑,百姓們會拜你,卻不一定會聽從你的命令。
例如公孫度當前所做的,發展工商,富國強民。
這種看似簡單的政策,不是沒有人提出,也不是沒有遠見之人察覺到農業社會的限制。
只是,想要為之卻是千難萬難,想要發展工商,就要有技術、土地、勞動力,這些東西即便對於天下之主的皇帝來說都不是件容易之事。
就以皇帝小金庫一般的內府為例,哪怕能夠召集到足夠的工匠,召集到了足額人手,生產出了產品,也很難將之推廣,因為遍佈天下的地方小山頭會阻礙商道的執行,因商品擠兌而破產的農民、手工業者還會因此衝擊內府,最終只會淪為一地雞毛。
士族或許能察覺到發展工商對他們的好處,但他們卻沒有動力為之,蓋因當前的局面已經是最適宜士族生存的環境,作為既得利益者,沒有誰願意改變自身處境。
正是因此,在公孫度眼中,處於社會鄙視鏈底層的商賈們,正是他當前最好的政治盟友,這些人是最不願意看到士族重登高位的。
“這樣吧,暫且從商部、財部抽調精幹人手,組建稅務小隊,組建個簡易班底,先行對治下各地經濟展開調查。而後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增添人手,擴建部門。收稅,這種從人口袋裡掏錢的行為,可不是件簡單事!”
或許是察覺了糜竺等人臉上的為難之色,公孫度話音一轉,提出了折衷之策,讓幾人先組建個臨時部門,有備無患。
還未等糜竺等人露出喜色,公孫度手指拍打著面前石桌,忽地抬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了,境內正在剿匪,你等儘快抽調人手,派些精幹人員加入剿匪隊伍,哈哈,也算提前熟悉民情了!”
糜竺等人聞言面面相覷,心中奇怪,一個稅收部門而已,為何要與打打殺殺兵頭打交道?
“就這樣吧,你等儘快辦理。而今冀州百廢待興,爾等還需努力!”
不待眾人詢問,公孫度便站起身,揮揮手讓他們退下。
“諾!”
糜竺、王烈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齊齊躬身稱諾,至少,有了公孫度的許諾,他們也能對各自手下都有了交待。
......
冀州,鉅鹿郡,任縣。
東漢時的河北平原遠非後世那般荒涼,或許因為人類的生產力有限,使得河北的自然風貌全然儲存了下來,整個河北平原,沼澤,密林比比皆是。
大陸澤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個沼澤湖泊,此地位於鉅鹿郡腹心,來自太行山脈的雨水經過各條水系維茨地供給足夠充裕的水源,寬闊的面積也讓此地成為了溝通各地的重要樞紐。
當然,以此時官府的統治力,大陸澤因為其特殊位置,迅速成為了藏汙納垢之所,流民盜匪乘坐舟船,呼嘯往來,搶劫商船旅客,很快便淪為了北地一害。
今日的大陸澤卻與往常不同,沒有了行於水上的商旅,亦沒有了猖狂談笑的匪徒,空氣中滿是壓抑的平靜。
轟!
滿是蘆葦與灌木的水面上空,突然爆發出一聲巨大轟鳴。驚得層層飛鳥騰空,於半空中盤旋不散。
“呸!”
蘇由整個人背靠著小船桅杆上,聽到遠處的火炮聲響,當即將口中的咀嚼的草莖吐出,整個人攀爬著桅杆向上,靠著繩索懸掛身體,像個猿猴似的探著腦袋向遠處眺望。
“打起來了!”
“嗯,知道了!”
甲板上,穿戴著嶄新軍袍的杜尚百無聊賴,懶洋洋的應付一聲。他的面前,是並排著擺放的兩門大炮,金黃色的光澤並不改它們殺人利器的本質。
“那你還不快發令進攻?慢了可連湯都喝不著了!”
蘇由對杜尚應付的語氣很是不滿,他從桅杆上躍下,幾個快步上前,指點著杜尚抱怨道,看樣子兩人很是熟悉。
杜尚瞥了這位便宜師哥一眼,並沒有向他解釋什麼叫軍中規矩,什麼叫進退有序,對蘇由等人而言,戰場廝殺是一場新奇體驗,可對組建成熟的杜尚而言,戰場的風險隨處可見,作為軍人,最應該的還是令行禁止,這些日子他可是見慣了因為搶功而被斥責乃至身死的倒黴蛋。
蘇由見自己師哥的面子不管用,看看船上的官兵,這些人面色嚴肅,有著不同於常人的淡然,面對蘇由的折騰亦是面無表情。
他環顧一週,忽地感覺索然無味,頓時像個悽婉婦人一般碎碎念:
“哎,你說我一個商部大好青年,本以為撈了個大好差事。誰知板凳還未坐熱,就被髮配到了這處鬼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你這個師弟,你卻對我愛答不理!我與你講....唔!”
蘇由話還未講完,就被杜尚一把捂住嘴巴。
“別說話!有情況!警戒!”
隨著杜尚的開口,眾人頓時緊張起來,各自尋找著掩體,眼睛警惕的掃視著四周。
嘀嘀!嘀
天上,一支支鳴嘀接連響起,緊接著便是陣陣馬蹄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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