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渾身劇震!那塵封的記憶瞬間被喚醒!彼時少年初入橫山,形單影隻,是那抹紅衣如火的身影,提著兔兒燈,照亮了他孤寂的寒夜。
水霧氤氳,她的笑靨比燈火更暖。
“後來…你替我…擋了…陳雲峰…那一掌…”趙嫣的聲音越來越低,眼中卻閃爍著微弱卻執著的光芒。
“背心…那麼大…一個血窟窿…我…我就知道…這輩子…跟定你了…管他什麼…至尊骨…管他什麼…血海深仇…”
積壓在心底數年、歷經生死磨難的萬語千言,此刻在這絕境幽洞,伴著悽風苦雨,終於衝破了所有桎梏。
趙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染血的手指,輕輕拂去任玄眼角混著雨水的血汙。
任玄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滾燙的淚水終於決堤:“嫣兒…是我無用…累你至此…”
“不…”趙嫣微微搖頭,眼神溫柔而堅定。
“遇見你…是我…最大的…福氣…”
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紅暈,彷彿迴光返照,目光深深凝望著任玄的眼睛,帶著無盡的不捨與眷戀。
任玄俯下身,帶著血與淚,帶著跨越生死、刻入骨髓的深情,輕輕吻上了她冰涼而顫抖的唇。
這一吻,無關風月,是劫後餘生的慰藉,是心意相通的印證,是亂世洪流中兩顆孤星以命相托的誓言。
冰冷的唇瓣相接,傳遞的卻是足以熔金化鐵的熾熱與決絕。
洞外,風雨如晦。洞內,劫後餘生的兩人緊緊相擁,氣息交融,兩顆飽經摧殘的心,在這絕望深淵的邊緣,終於毫無保留地緊緊貼合在一起。
翌日清晨,風雨稍歇。洞外傳來嘈雜的人聲與兵刃刮擦岩石的刺耳聲響。
“搜!給我一寸寸地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林風暴戾的咆哮穿透藤蔓縫隙傳來,如同索命魔音。
任玄與趙嫣相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追兵已至!林風親自圍山!
任玄小心翼翼地將趙嫣安置在洞內最隱蔽乾燥的角落。
“等我。”他低語,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與決絕。
他抓起倚在石壁旁的驚鴻槍,還有礦道中所得那柄鏽跡斑斑卻古意盎然的短槍,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洞口。
撥開垂落的藤蔓,刺目的天光湧入。下方山道上,人影幢幢,泰垠堡的旗幟招展。林風一身玄衣,肋下裹著厚厚繃帶,臉色陰沉如鐵,立於一塊巨巖之上,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陡峭的山壁。
“任玄!滾出來受死!”林風厲喝,聲震山谷。
任玄長嘯一聲,身形如大鵬般從藤網遮掩的洞口飛掠而出,穩穩落在下方一塊突出的巨石上,驚鴻槍斜指下方:“林風!想要我的命?自己上來取!”
“找死!”林風眼中兇光大盛,身形拔地而起,如一道黑色閃電直撲任玄!雙掌玄陰邪氣翻湧,凝成兩隻巨大的漆黑鬼爪,撕裂空氣,當頭抓下!爪風未至,刺骨的寒意已讓任玄鬚眉結霜!
“來得好!”任玄不退反進!驚鴻槍怒刺而出!
這一次,他再無保留,體內那狂暴不馴、尚無法完美掌控的寒陽真炁被強行催動,盡數灌注槍身!
槍出!冰火同源!
左臂冰寒真炁催動驚鴻槍,槍尖爆射出刺目寒芒,空氣凍結,沿途藤蔓瞬間覆上厚厚冰殼!右臂灼熱真炁灌注那柄奇古短槍,短槍通體赤紅,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焚滅萬物的狂暴熱浪,後發先至!
一長一短,一冰一火!兩道槍影並非分擊,而是在半空中詭異地交錯纏繞!冰龍火蟒般螺旋突進!槍意所指,正是林風因肋下重傷而氣息流轉必然滯澀的右肋方位!
“破!”
轟——!!!
冰火雙槍狠狠撞上玄陰鬼爪!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令人牙酸的撕裂與湮滅之聲!極寒與極熱,毀滅與湮滅,兩股截然相反又同樣狂暴的力量瘋狂對沖、吞噬!爆開一圈肉眼可見的灰白色能量漣漪,瞬間擴散!
噗!噗!噗!
下方圍攏上來的泰垠堡精銳首當其衝,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紛紛口噴鮮血,筋斷骨折,慘叫著滾落山崖!山壁上堅硬的岩石在這湮滅性的能量衝擊下,如同酥脆的餅乾般寸寸碎裂剝落!
林風悶哼一聲,雙爪劇震,玄陰邪氣竟被那冰火交織的詭異槍意撕開一道縫隙!更可怕的是,一股灼熱與冰寒交替的螺旋勁力,如同跗骨之蛆,順著爪風逆襲而上,狠狠衝擊著他肋下本就未愈的傷口!
劇痛!氣血翻騰!
“呃啊!”林風身形在空中一個趔趄,被迫倒飛而回,落在巨巖之上,臉色一陣紅白交替,嘴角竟滲出一絲暗紅血線!眼中充滿了驚怒與難以置信!
任玄也不好受,強行催動尚未穩固的寒陽真炁,反噬之力如同萬針攢刺,眼前陣陣發黑,一口逆血湧上喉頭又被他死死嚥下。他拄著雙槍,身形搖搖欲墜,目光卻死死鎖住林風,如同瀕死的兇獸。
“殺了他!快殺了他!”林風捂著肋下,厲聲嘶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他身後殘餘的高手再次悍不畏死地撲上!
任玄眼中厲色一閃,猛地將兩杆槍狠狠插入腳下巨石!雙臂張開,體內殘餘的、混亂狂暴到極點的寒陽真炁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
“開——!!!”
以他雙足為中心,一圈冰藍與赤紅交織的毀滅光環轟然炸開!光環所過之處,山石崩裂,藤蔓化為齏粉!衝上來的泰垠堡高手如同撞上無形的銅牆鐵壁,慘叫著被震飛出去,筋斷骨折,死傷枕藉!
狂暴的能量衝擊,竟在陡峭的山壁上硬生生炸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煙塵瀰漫,碎石如雨!
“走!”任玄回身,衝向洞口,一把抱起虛弱的趙嫣,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那被強行轟開的、通往鐵藤嶺另一側深谷的通道!
“追!絕不能讓他們逃了!”林風暴怒的咆哮在身後山谷中瘋狂迴盪,卻已無法阻止兩道決絕的身影沒入深谷的迷霧之中。
兩人沿著被任玄強行轟開的陡峭裂谷亡命奔逃,身後林風氣急敗壞的咆哮與追兵的呼喝聲如同跗骨之蛆,在群山間迴盪不休。
任玄抱著趙嫣,每一步踏在溼滑的岩石上都傳來鑽心的刺痛,強行催發寒陽真炁帶來的反噬如同無數鋼針在經脈臟腑中攪動,眼前陣陣發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死死支撐。
趙嫣倚在他懷中,感受著他胸膛劇烈的起伏和滾燙的體溫,肩頭劍創的劇痛彷彿也減輕了幾分。她艱難地抬手,用染血的袖口輕輕擦拭他嘴角不斷滲出的血沫,眼中滿是心疼與決然。
奔出不過數里,前方豁然開朗,卻又是一道天塹阻路!
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峭壁如刀削斧劈,光滑如鏡,正是鐵藤嶺另一側赫赫有名的絕險之地——
天書崖!
崖壁高達百丈,猿猴難攀,飛鳥愁渡!崖下雲遮霧繞,深不見底,只聞水聲轟鳴如雷。
“糟了!”任玄心頭一沉,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在那裡!圍住他們!”身後追兵的呼喝聲已近在咫尺!林風的身影如魔似魅,當先掠至,玄陰邪氣鼓盪,眼中殺機幾乎凝成實質。
“任玄!趙嫣!我看你們還能往哪裡逃!今日此地,便是爾等葬身之所!”
他雙掌緩緩抬起,邪氣凝聚,顯然要發動雷霆一擊!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任玄環顧四周,目光最終死死鎖定了那光滑如鏡、直插雲霄的天書崖壁!一股前所未有的瘋狂與決絕在他眼中燃起!
“抱緊我!”任玄對懷中趙嫣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猛地將體內最後殘存、已然狂暴到極點、瀕臨失控的寒陽真炁,毫無保留地盡數灌注於右臂!
那柄鏽跡斑斑、造型奇古的短槍,瞬間爆發出刺目的赤紅光芒,槍身嗡嗡急顫,彷彿不堪重負!
“破——!!!”
他發出一聲震動山嶽的狂吼!身體與短槍彷彿融為一體,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赤色流星!不是攻向敵人,而是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向那堅不可摧、光滑如鏡的百丈天書崖壁!
轟隆——!!!!
無法形容的巨響,彷彿天柱傾折,地脈崩裂!
槍尖與崖壁接觸的剎那,赤紅的光芒如同爆裂的熔岩核心!一股混合了極致焚滅與毀滅震盪的恐怖能量,以撞擊點為中心,轟然爆發開來!
咔嚓!咔嚓!咔嚓!
堅硬如鐵、屹立萬古的天書崖壁,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間佈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裂痕急速蔓延、擴大、加深!
轟隆隆——!!!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高達百丈、象徵著天地之威的龐大崖體,竟從中上部開始,如同被無形的巨神之斧劈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呻吟,緩緩地、無可挽回地傾斜、斷裂!
巨石如暴雨般從半空傾瀉而下!煙塵沖天而起,瞬間瀰漫了整個山谷,將下方奔湧的河流、嶙峋的怪石,連同那兩道渺小而決絕的身影,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