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事情全貌後,王啟年領著兩人來到城外一處清幽小院。
滕梓荊的內心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激動與恐懼交織。他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虛幻夢境,站在燈火璀璨的小院前,百味雜陳的感受湧上心頭,他甚至覺得,這或許就是夢醒的時刻。
誰都無法想象,當初得知妻兒遭遇不測時,滕梓荊心底那深不見底的絕望。那時,求死的念頭已然在他心中紮根。所以,當事情突然出現轉機,他滿心皆是震驚。在範閒和王啟年的鼓勵下,他幾經猶豫,終於下定決心敲響了房門。
“是誰?夜深了不方便開門,麻煩天亮再來吧。”屋內傳來聲音。
“是我!”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屋內的女子緩緩開啟門。看清來人真是滕梓荊後,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他們都跟我說……說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滕梓荊語氣堅定:“我回來了。”女子瞬間淚如泉湧,一邊哭一邊輕輕捶打著他:“我還以為你……嗚嗚嗚……”門外的範閒和王啟年目睹這一幕,不禁感慨萬千,也更加明白滕梓荊對家庭的眷戀,都源於眼前這位女子。
屋內,滕梓荊夫妻久別重逢,互訴相思;屋外,範閒與王啟年也開始了一場坦誠的對話。
這場交談,讓王啟年對範閒有了全新的認識。原本他對範閒的判斷並不準確,眼前這位年輕的鑑察院提司,展現出了難得的善良,待人親切隨和。這讓王啟年想起了李承淵,範閒是他遇見的第二個擁有如此獨特人格魅力的人。範閒平等溫和地對待每個人的態度,給王啟年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範閒同樣對王啟年有了新的看法。一個平日裡愛財又怕事的人,竟能不顧自身利益,妥善安置同事的妻兒,還為了安全隱瞞諸多情況。這份舉動,讓範閒對他產生了信任。此次交流,讓兩人彼此欣賞,為日後的信任關係打下了基礎。
然而,現實問題很快出現。王啟年面露擔憂:“小范大人,郭保坤可是太子身邊的紅人,他父親更是位高權重。您今天打了他,還自報姓名,恐怕麻煩不小!”
話音未落,滕梓荊從屋內快步走出:“這事是我動的手,與範大人無關,我會承擔後果。”
範閒走上前,摟著滕梓荊笑著調侃:“剛和家人團聚,又要拋開妻兒?哪有你這樣的父親!不過說真的,這事確實因你而起。”
滕梓荊神情嚴肅:“既然是我的責任,就該由我一人承擔。”
範閒打斷他:“先別急著謝我,你知道我打那傢伙前,為什麼特意說出自己的全名嗎?”
王啟年也好奇追問:“對啊,為什麼呢?”
“我就是故意的!我不想接受和郡主的聯姻,只有鬧出大動靜,才有機會擺脫婚約,去尋找我喜歡的雞腿姑娘。所以你別太擔心,這事和你沒關係!”
但滕梓荊並不認同:“那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範閒無奈地說:“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滕梓荊的追問愈發沉重,一字一頓道:“為什麼?”
“為朋友赴湯蹈火,這份情義還不夠真切?”範閒反問。
見對方仍不罷休,範閒神色轉為鄭重:“因為我堅信,人生而平等,不該有貴賤之分。”
“可這道理,誰會當真?”
“別人或許不信,但我始終堅守。”
次日清晨,禮郡王府廚房內,剛歸來的李承淵與老黃一同用餐。老黃作為大宗師,擁有超乎常人的聽力,昨夜他緊跟範閒,將其與同伴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此刻正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李承淵。
李承淵聽聞,語氣帶著嘲諷:“我可比範閒精明得多!誰會像他一樣,幹這種蠢事?”老黃乾笑兩聲,雖未回應,心中卻暗暗認同。範閒想靠損毀名聲來擺脫婚約,實在不明智。他沒料到,這樁婚事牽扯國庫與財政大權,只有皇帝才有決定權。而且此舉,無疑是拿自己和朋友的性命冒險。若不是慶帝關鍵時刻庇佑,範閒不僅無法悔婚,還會連累司理理和滕梓荊,當真是天真莽撞。
“殿下,監察院門前的石碑,您看過嗎?”老黃突然發問。
李承淵點頭:“看過。那上面的文字,是母親所寫。當年她定是滿懷豪情,可如今看來,在世人眼中,或許不過是個笑話。”
“您也覺得是笑話?”
“說是,也不是。”李承淵語氣平靜。
老黃追問:“這話怎麼講?”
“我無法否認,母親的話很偉大,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實現。但在當下,大多都不切實際。”李承淵解釋道,真正的社會變革,並非個人能力所能左右,而是受社會發展階段、技術水平等諸多因素制約。一個時代若尚未準備好,再宏偉的理想也難以落地。
“實現人人平等,絕非一人之力可成,需要社會進步、教育普及等多方作用。如今這世道,多數人連挺直腰板做人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接受‘平等’的觀念。”李承淵無奈地說,“許多穿越小說裡寫的農業改良,談何容易?他們全然不顧先決條件——先進的思想、堅定的信仰和開放的社會環境,才是變革的根基。僅憑一人之口才,沒有實際支撐,終究是徒勞。”
老黃聽完,長嘆一聲,搖頭感慨:“真可惜啊,若石碑上的願景能成真,該有多好!”
李承淵抬頭看向他:“你也期盼那樣的時代?”
“沒錯。”老黃難得吐露心聲,“殿下,底層百姓的困苦,您難以想象。我見過一位手藝精湛的鐵匠,卻因繁重的苛捐雜稅,辛苦一年反倒負債。想歇業不做,卻遭威脅,家人性命難保。最後因沒錢買糧,妻子和女兒活活餓死。”
說到悲痛處,老黃的聲音微微發顫:“半年後的寒冬,當鐵匠家唯一倖存的兒子也命懸一線時,走投無路的他只好向縣官求助……”李承淵安靜地聆聽著這個令人痛心的悲劇。
當時,縣尉得知鐵匠陷入絕境,擔心縣城沒了這獨一份的打鐵好手,竟威逼利誘讓他簽下賣身契。自此,這位手藝嫻熟的鐵匠淪為奴僕。雖說溫飽無憂,卻徹底失去自由。究其緣由,不過是他技藝高超,百姓離不了他的手藝,否則,等待他的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老黃苦笑著感慨:“殿下,這些年四處遊歷,我見了太多人間疾苦。看到監察院石碑上的美好願景,內心深受觸動。雖說那些話有些理想化,但有您在,或許真能讓這些夢想照進現實。”
李承淵沉思片刻,突然堅定道:“也不是全無可能!”老黃驚訝地瞪大雙眼:“殿下,當真有法子?”李承淵肯定地點頭:“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若能執掌江山百年,或許能觸及那份理想的邊界。”老黃哈哈笑道:“那便祝殿下福壽綿長!”
李承淵笑著吃完手中的饅頭,起身說道:“先不談這些,眼下的事更要緊。也不知範府那邊情況如何了?”話音剛落,紅薯匆匆趕來稟報:“殿下,剛得到訊息,郭府已經向京都府衙遞了狀子,衙役們正往範府去呢。”李承淵舒展了下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鋒芒:“看來這場戲要開場了,我們也該做些準備。”
他轉頭問老黃:“你說的那個縣尉,還在世嗎?”老黃一時語塞,隨後答道:“殿下,這我還真不清楚,說不定已經不在了。”李承淵面露遺憾:“可惜了,不然正好藉著這事出出氣。”
當天,禮郡王府內氣氛格外莊重。李承淵不僅召集了所有侍衛,還吩咐紅薯備好皇子專用的馬車。原本他覺得範閒有慶帝護著,這次審訊也不會有大礙,但袁夢事件後,形勢生變,讓他不得不親自出面。為彰顯皇家威嚴,一向低調的他特意換上皇子朝服,勢必要氣場全開。
不過,一切準備妥當後,他並未急於出發。他在等妙音坊傳來訊息,也在等青鳥歸來。只有等她回來,行動才有把握,否則去晚了,一切都白費。正思索著,紅薯輕聲稟報:“範若若求見殿下。”李承淵精神一振,立即應道:“快請她進來。”
範若若進門後,先行禮道:“見過殿下。”李承淵微笑著示意:“不必多禮,快請坐。”見他態度和善,範若若心中一喜,暗道此事或許有轉機。她欠身坐下,接過綠蟻遞來的茶連聲道謝。
一番客套後,李承淵開口問道:“若若,這麼早來找我,可是有急事?”範若若急忙放下茶杯,起身鄭重行禮,言辭懇切:“若若懇請殿下施以援手,救救我哥哥!”李承淵直接問道:“你說的是範閒?因為他打人的事?”範若若連忙解釋:“正是!殿下,我知道哥哥動手不對,但實在是郭寶坤一再挑釁,哥哥一時氣不過才動手。還望殿下看在往日交情上,替他美言幾句,若若必定銘記大恩!”
李承淵神色嚴肅,沉聲道:“若若,咱們是朋友,我就直說了。換作別人說這話,我早把人轟出去了!”
範若若聽聞此言,面色瞬間變得煞白,滿臉皆是茫然不解。
“殿下,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急切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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