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在陳郡謝氏一家獨大的當下,王沈二家的生死全取決於那位青衣宰相的一念之間,王之由和沈元興手中根本沒有與謝令婉新增還價的任何籌碼。
王之由對於謝令婉有所瞭解,若是讓他換位思考,站在如今謝令婉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情,犧牲掉王沈二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既可以消耗幷州兵力,也能借機剷除自身內部的不安定因素,可謂是一舉兩得——以謝令婉的精明程度,絕對會採取這樣的策略。
他雖然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但事到如今,王之由的心中依舊還殘存著三分希望。
王之由深深撥出一口氣,目光逐漸堅定:“未寒不會坐視不管的。”
“王兄與我所想一致,東宮衛率大機率已經在趕來此地的路上。”沈元興笑道,“只要我們再堅持……”
“轟!”
他的話方才說到一半,便被劇烈的爆炸聲憑空打斷。
一聲接一聲,雷震般的爆炸聲聲不絕,像是駭人而密集的鼓點。
伴隨著“咔嚓”之音,大殿的橫樑被爆炸聲震斷,粗壯的圓木砸下,沈元興和王之由連忙閃身避開,卻還是被捲了一身的灰塵。
“外邊發生什麼了?”王之由衝向門口,抓住一個剛剛撤下來的衛兵問道。
“大人,幷州軍隊上了城牆!”那衛兵灰頭土臉,神色惶急,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賊人的火炮實在是太過厲害,襄陽的城牆根本擋不住啊!”
士兵說話間,兩條腿都在打著戰,顯然已是被嚇破了膽。
王之由一把推開他,向北方看去。更多的敗兵已然逃向城內,遠處城牆一線的顏色已從大周軍隊的赭紅變成幷州軍隊的黃褐,帝國龍旗四散零落,連同著被火炮炸出的磚瓦殘片一同散落而下。
遠方的天際仍有隆隆炮聲作響,天邊傳來悶雷,那是和襄陽隔江而望的樊城方向。上原王氏的二十萬大軍對襄陽和樊城同時發動了總攻!
“上城牆!全體上城牆!”王之由急聲大吼道,“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北門!”
“來不及了族長!”在巨大的炮聲中,身邊的王氏親衛以吼聲回答,“永興門已經破了!”
王之由聞聲再看,心中一片冰涼。
他絕望地發現,那襄陽城的鑄鐵大門被一枚炮彈正面命中後,已轟然倒塌。上原王氏最精銳的幷州兵騎突入城中,正對著殘兵敗將展開一場徹底的殺戮。
哀嚎聲遍佈,喊殺聲充耳,鮮血飛濺,煙塵四起。襄陽城在幷州軍勢的壓迫下寸寸崩塌。
“該怎麼辦?怎麼辦?”
看著大周士兵與百姓一片片倒在敵人的屠刀之下,王之由雙目充血,恨不得親手手刃了這群暴徒。
大周軍隊的增援還未抵達,方才命令整備軍隊的眾將也沒有迴音,僅憑他,還有他身邊的這幾十名親衛,該如何抵擋窮兇極惡的幷州軍?
“王兄!我們必須走了!”沈元興拔刀砍翻一名突近的幷州鐵騎,對著王之由喊道。
“可是襄陽該怎麼辦!”
“管不了那麼多了!保住性命最重要!”沈元興焦急道。
“操!”
王之由赤紅著雙目地大罵一聲,在這等規模的戰爭面前,他再一次體會到了一個人的無力。
“傳我命令……”
就在他痛苦地深吸一口氣,正要顫抖地說出撤退命令之時……
“咚!咚!咚!”
背後的方向,襄陽的南方,雄渾而激昂的戰鼓聲猛然奏響。
王之由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見身著鐵灰色鎧甲計程車兵們朝北殺來。他們裝備精良,軍容齊整,士氣高昂。
如同一支生力軍一般,這支軍隊的出現幾乎是瞬間便振奮了殘存大周軍隊即將毀滅計程車氣。
“這是……”
他們……得救了?!
眼前的一切都如夢幻一般,王之由渾身脫力地坐倒在地,後背已被冷汗溼透。
“這是哪支軍隊?”
沈元興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但依舊抱有疑惑。
不是說距離最近的東宮衛率尚在長明嗎?這些士兵的身上穿的也不是東宮衛率的白澤鎧甲,那在半個月的時間裡,從哪裡冒出了這麼一支精銳的勁旅來?
“你們有誰知道這是哪支部隊嗎?”王之由激動地問身後眾人,眾人紛紛用力搖頭。
但很快,他們的疑惑便得到了回答。
“鏘!”
玫紅色劍氣沖天而起,數十米高的虛化劍刃憑空而現,如白冰分散薄霧般,替衝鋒中的大周軍隊清掃開了所有障礙。
雙劍橫斬,旋踵縱躍,身影如落葉般靈活穿梭於人堆之中。絕色少女身著輕甲,身後紅色披風飛揚,所到之處唯餘噴濺的鮮血與落地的首級。
以一人之力,她便獨自擋下了數以千計計程車兵。
揹負雙劍,姿容絕世,總是身先士卒衝鋒在前……能夠活到現在計程車兵,大周境內所有的百姓,恐怕現在無人不識她的名字。
“是陶將軍!是陶將軍!陶將軍來救我們了!”
殘存計程車兵們熱淚盈眶地歡呼起來。
大周軍隊聲威大震,搖搖欲墜的陣線正以極快的速度恢復。
陶允姜……王之由和沈元興對視一眼,均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以及其餘的種種複雜神色。
猶記當年浣花樓前,他們曾和陶允姜有一面之緣——她獨自一人追趕著那飲下索厄的魔教妖人,祈蒼橫握,凜然不懼。
王之由曾幻想成為一名長垣鐵衛,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與陶允姜比起來,他或許會辱沒了這個身份。
包括他們在內,滿座賓客無一人膽敢追上她的腳步。除了方未寒。
當時如此,現在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