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條失去色彩和力量的手臂，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
修復它……需要“同源之物”！
什麼是同源之物？
這整個戲班，都是靠他的血、他的意念在驅動。
源頭，就是他自己！
沈青衣感覺喉嚨發乾。他懂了，他徹底懂了啞叔的意思。
他要付出的，不是錢。
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他踉蹌地站起來，在屋裡翻找了半天，最後從一個破舊的針線笸籮裡，找到了一把鏽跡斑斑的剪刀。
他走到那個護法神紙人面前，深吸一口氣，然後舉起剪刀，對著自己的一縷頭髮。
“咔嚓！”
一小撮黑色的頭髮，落入他的掌心。
他沒有遲疑，又抓起桌上一把用來點燃魂香的香灰，將那縷頭髮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紙人面前，將那團包裹著自己頭髮的香灰，輕輕地、一點點地，嵌入了那條手臂破損的缺口處。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團灰黑色的東西，在接觸到紙人手臂的瞬間，就像水滴融入了海綿，瞬間消失不見！
下一秒，那條原本慘白軟塌的手臂，顏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褪去的彩繪重新浮現，甚至比之前更加鮮豔、更加厚重！那手臂也重新變得堅挺，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修復好了！
甚至比之前……更強了！
可沈青衣卻高興不起來。
就在手臂恢復的一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強烈的虛弱感，猛地從他身體深處湧了上來！
那不是排練後的精神疲憊，而是一種……被活生生挖掉了一塊肉的空虛感！
彷彿他身體裡的某種東西，被永遠地剝離了出去，成了那個紙人的一部分！
他這才驚駭地意識到。
這個詭異的戲班，根本就是一個生命共同體！
他就是這個共同體的核心！
他的強大，會讓紙人強大！他的損耗，也會直接體現在紙人身上！反之，紙人的損毀，也必須由他來填補！
這哪是當班主，這特麼是簽了賣身契，連人帶魂都賣給這群紙片人了！
排練無法再繼續下去。
沈青衣癱坐在椅子上，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他下意識地看向地上自己的影子。
這一看，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影子裡，那些扭曲的輪廓……更加清晰了！
那個武生盔纓的輪廓，那個花旦水袖的輪廓，幾乎要從他自己的影子裡脫離出來，變成一個獨立的影子！
它們隨著燭火的搖曳，無聲地、貪婪地舞動著，彷彿在慶祝自己又佔據了一塊新的地盤。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掙扎著站起來，開始在屋子裡瘋狂翻找。
他需要線索！需要任何能解釋這一切的東西！
終於，在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箱底，他翻到了一本用油布包裹著的、泛黃的冊子。
是一本日記。
看那脆弱的紙張和褪色的墨跡，應該是某一代前任班主的遺物。
他顫抖著手，翻開了日記。
裡面的字跡潦草而癲狂，充滿了絕望和不甘。
他胡亂地翻著，突然，其中一頁上的一行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他的腦子裡。
【人唱戲，戲唱人。】
【不知是我在臺上，還是它在臺上。】
沈青衣拿著日記本，手指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