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堂屋裡那個供奉著祖師爺的牌位，又狠狠地戳了戳沈青衣的胸口。
他的手語變得更加激烈，更加悲憤！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答應過你爹！答應過你娘！要讓你好好活著！活下去！”
“沈家不能絕後！傳承不能斷在你手上！絕對不能！”
情急之下，啞叔像是想起了什麼救命稻草。
他猛地轉身，用那雙抖得不成樣子的手，從自己貼身的衣兜裡，手忙腳亂地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木牌，只有巴掌大小。
木牌的顏色很深，是那種被汗水和歲月浸潤了無數遍，才形成的暗沉油亮的色澤，摸上去溫潤如玉。
上面用古樸的刀法，刻著一行生辰八字。
那是沈青衣的生辰八字！
啞叔像是捧著什麼絕世珍寶，又像是要甩掉一個滾燙的山芋，一把將那木牌，死死地塞進了沈青衣的手裡！
然後，他踉蹌著後退一步，用盡全身的力氣，比劃出了最後，也是最驚心動魄的一句話。
“你爹！”
“是用他的命，換回了這本《神鬼戲譜》！”
“不是讓你拿著它，去送死的！！！”
轟——！！！
沈青衣的腦子裡，彷彿有九天驚雷，轟然炸響！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他低頭，看著手裡那塊溫潤的、還帶著啞叔體溫的木牌。
他又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涕淚橫流，幾乎要跪下去的老人。
什麼意思？
父親……用命換回來的？
這本戲譜，不是祖上傳下來的傳家寶嗎？不是沈家一代代班主的心血結晶嗎？
怎麼會……和父親的死，扯上了關係？！
一個他從未想過，甚至潛意識裡一直在逃避的巨大謎團，就在這樣一個倉促、狼狽的時刻，被狠狠地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院子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一邊，是啞叔撕心裂肺的哀求，是一個長輩最卑微，最真摯的懇求。
另一邊，是醫院裡上百個危在旦夕的孩子，是整個城市上空盤踞不散的陰雲。
傳承的宿命，個人的生死，父輩的血債，現實的危機……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向著沈青衣一個人，狠狠地壓了下來！
陸小棠站在不遠處，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冰水澆透了，又冷又麻。
之前，她只是敬畏沈青衣的力量，佩服他的擔當。
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窺見了那平靜外表下的冰山一角。
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的肩膀上，揹負的根本不是什麼“責任”那麼簡單的東西。
那是一輩輩人的傳承，是一段段血淚交織的過往，是一個家族延續至今，無法擺脫的……詛咒。
她終於有點體會到，沈青衣為什麼會做出那種近乎自殺的瘋狂決定。
因為對他來說，或許死亡，才是最輕鬆的解脫。
沈青衣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死死地攥著那塊刻著他生辰八字的木牌。
木牌堅硬的稜角，深深地硌進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