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桂芳嘆著氣說道:“這山魁可是他們老林家的唯一男丁了,這可咋整……哎!”
隨後看向徐峰說道:“小夥子,我咋聽你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呢?”
“啊,大娘,我叫徐峰,是從外地來的,現在就住在這山裡頭的地窨子裡。”
徐峰坦言相告,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清楚記得,前世聽妻子提起過她有個哥哥,幾年前在山中打獵時不幸喪生。
當時他只當是尋常往事,並未深記,甚至連名字都模糊了。
畢竟,對媳婦兒和岳母來說,這是不願觸碰的傷痛,家中也無人再提。只是碰到難處的時候,暗自流淚罷了。
可如今,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卻讓他心頭一震。
徐峰怎麼也沒想到,重生歸來後在山裡遇見的第一個人,竟會是前世早逝的大舅哥。
更離奇的是,自己陰差陽錯間還救下了他。
命運兜轉,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那個年月本就艱難,林山魁這一走,家裡唯一的頂樑柱就斷了。
本就搖搖欲墜的苦日子,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盲流……”高桂芳面露驚訝之色,剛要開口——
“哪來這麼多廢話!”王德才急聲打斷,“趕緊把灶坑火捅旺些!這孩子傷得這麼重,渾身還溼透了,遭大罪了!”
王德才麻利地扒下林山魁身上溼透的衣裳,拿塊破布將炕蓆草草擦了擦水漬,扯過厚棉被將他裹嚴實。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浸血的綁腿,揭下那團被血糊住的煙面兒,又翻出酒精棉球,用竹夾子夾著,一點一點清理傷口。
“大爺……這傷要緊不?”徐峰撐著炕沿挪近了些,聲音還帶著幾分虛弱。
王德才眯著眼,手裡的針在煤油燈上燎了燎:“虧得止血及時。口子雖大,萬幸沒傷著筋骨。縫幾針,敷上藥,將養個百八十天的,保準又能上山攆狍子。”
王德才說著,取出一個小鋁製飯盒,蓋子開啟,裡面有縫傷口的針和線,還有一些注射用的針頭和針管。
想了想,他又從藥箱深處摸出幾枚銀針。
粗糙的手指捻著針尾搓了搓,突然手腕一抖——那銀針便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林山魁的皮肉裡。
徐峰明白,王德才這麼做是在給林山魁進行針灸麻醉,以減輕傷口縫合時給林山魁帶來的痛苦。
這年月,麻醉藥金貴得很。莫說鄉下赤腳郎中,就是區衛生所的藥櫃裡也未必找得出一支。
好在早年間推廣“一根針、一把草”時,這些靠著《赤腳醫生手冊》摸爬滾打出來的土郎中,個個都練就了救命的本事。
一根針,指的是銀針。
一把草,指的就是各種草藥。
——銀針渡穴,草藥回春。
王德才指間的銀針在林山魁穴位上微微顫動,待針尾漸漸停穩,他才開始重新清理傷口。
粗糲的手指捏著彎針,在皮肉間穿行如梭,黑棉線將翻卷的皮肉一點點歸攏。
縫罷最後一針,老漢摸出幾顆土黴素片,在粗瓷碗底碾成細粉,均勻撒在傷口上。
配藥掛好鹽水瓶後,胸腔裡終於吐出一口濁氣。
只見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佈滿汗珠。
王德才一輩子沒少給人看病,以前受傷的也有,可這麼棘手的還是頭一個,所以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不過他的緊張僅僅是怕給林山魁帶來更多的痛苦。
徐峰見老人家處理完森山魁的傷病後,這才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不要緊,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身上的雞皮疙瘩更了又散,散了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