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淑瑤在他進門時,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但她仍舊是慢條斯理地做著手裡的活。
都以為她熟能生巧,可這鋪香的動作,不僅要細緻,還得耐心兼備。
眼下,聽得沈檀安的冷語,餘淑瑤方抬起頭,看向沈檀安。
男子冷峻的面容,陰沉沉的,猶如陳年鍋底般黑。
餘淑瑤心中五味陳雜,強裝鎮定地放下香鏟,摸索著桌角,到了書案旁,拾起了一本名冊。
她纖纖細手將其捧在手心,指端沾染著些許香灰。
“夫君不妨看看,這些富家小姐中,可有在意的人選?”餘淑瑤視線定在他下頜,三年來的生活習慣,演盲人時信手拈來。
這本名冊,是柳氏送來翠屏樓的。
母親嘴上顧及她不喜,實則早就有此謀算,這東西,可不能是一朝一夕能收集好的。
或許,在她苦苦等待沈檀安憐惜的日子裡,媒婆已私下走訪多家府邸,為沈檀安另尋一樁良緣。
沈檀安看了看名冊,又看了看餘淑瑤嫣然淺笑的臉,氣得緊咬牙關,“你就這麼想讓別的女人來共享你的丈夫?”
餘淑瑤心中一陣刺痛,自己就算不願意又能如何?
就算她不願意,沈檀安在府外就沒有紅顏知己了嗎?
她緘默著,沈檀安氣極反笑,“好,既然娘子都不介意,那就同意納妾,求之不得!”
餘淑瑤看過他在外的紙醉金迷,也受盡了旁人的鄙夷嘲諷。
雖有些悲慟由心起,但她還是翻著名冊,把心一橫,“我聽青桔說,這名冊裡還有順天府的千金陸雪嬌,聽聞陸小姐多年未嫁,夫君不如好好瞧瞧?”
京中官家小姐,富商千金,皇室明珠,少說百十來人。
唯獨陸雪嬌,餘淑瑤記憶猶新。
她曾在城樓上公然對沈檀安表述傾慕之情,也曾在他們新婚燕爾時,傳出墜井的訊息。
若是比誰更愛沈檀安,餘淑瑤自愧不如。
沈檀安胸口起伏,餘淑瑤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哪裡看得出心裡有他的樣子。
好似急不可耐地將他往外推,怕推晚了,賴上她似的。
沈檀安率領三十萬精兵,在邊陲苦苦鏖戰數月,斬殺馬背上不可一世的梟雄,誰不稱他一句,朝之棟樑,利國殺器!
偏偏他這個媳婦,對他不冷不熱,不見半分崇拜。
沈檀安怒火灼心,驀然扼住了餘淑瑤手腕,眼裡慍怒翻騰,“娘子大度,我心甚慰,既然要納妾,就大操大辦!”
餘淑瑤被他的手勁鉗得生疼,未來得及痛呼,沈檀安已鬆了手,拂袖而去,攜著惱意。
她坐在圓凳上,瞧著名冊上,陸雪嬌的丹青畫,陡然失笑。
夫君生什麼氣,莫非怕府中有妻妾絆住了腳,妨礙他在外風流快活?
沈檀安要是在乎她,就不會任她在翠屏樓自生自滅了……
將才尚且能在沈檀安的威壓下從善如流的餘淑瑤,這會兒心底的痛楚愈演愈烈,她不敢回顧這三年的委屈落寞,喚來青桔,“將名冊還給母親,就說若得空,去順天府提親,徵得夫君同意。”
青桔接過名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半晌,忍不住開口,“夫人,您這是何苦呢?”
餘淑瑤笑,“你啊,別管那麼多,去就是了。”
望著青桔遠去,餘淑瑤嘴角的笑意僵住,她和沈檀安的親事,礙著皇權,礙著兩家的名聲,就算是個破罐子,也摔不得。
一個人的自由,好過兩個人的將就。
她只願脫身,靜心去走自己想走的路,為沈家綿延子嗣這種事,會有人心甘情願去做。
青桔去而又返,餘淑瑤燻著香帕。
小丫頭梳著雙環髻,氣得跳腳時,像極了惱怒的小猴子,“夫人!您就順他們的意好了,他們……他們居然說,三日後大吉,就要納妾進門!我看他們巴不得有人續絃,恨不得將侯府變成那皇庭的三宮六院才好!”
餘淑瑤不疾不徐,將燻好的香帕疊放起來,交給青桔,“他們怎麼想與我何干,你啊,去將這些香帕免費贈送給府外之人。”
給出香帕的同時,餘淑瑤還給了一本空頁的賬目,“但領香帕有個條件,需得登記在冊。”
三日內,侯府張燈結綵。
樹梢上掛滿了紅燈籠,門額上卷著紅綢子。
照理說,妾室進門,不能有如此排場,但誰讓正室‘瞎’,看不著,他們便大張旗鼓,可勁踩。
青桔苦悶,餘淑瑤反而如釋重負。
聽得府外爆竹噼啪,敲鑼打鼓好不熱鬧,餘淑瑤擔憂的只有一件事,不日後,爹爹大概會來興師問罪。
不過,屆時木已成舟。
陸雪嬌在京中算小有名氣。
一來是她傾慕沈檀安的事滿城皆知,二來就是性子火辣,時常協助順天府辦案,緝拿江洋大盜,偷雞摸狗之輩,立下不少功勞。
當下,她身著玫紅色的嫁衣,卻嬌羞得不像話,偷偷掀開轎簾看了好幾次。
然而,妾室不得與夫君拜天地,在侯府內走個過場,便安排進紫金閣。
細雨飄零又停歇,龍鳳燭燃盡,男子才撞開黃花梨木的門,踉蹌入室。
“夫君?”陸雪嬌試探地喚了聲,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但房中無人回應她的熱忱。
陸雪嬌小心翼翼掀開了蓋頭,男子挺拔地坐在圓桌旁,白皙的手指剝著桂圓的殼,後腦勺垂下一條豔色的髮帶,身著的玄黑衣裳,襯得身板寬肩窄腰,一看就是練家子的料。
“夫君。”
她又喊了一聲,男子未回身,口吻冷漠,“少聒噪,擾我清靜。”
頓時,陸雪嬌的喜悅傾瀉一空。
清晨,春光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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