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浙軍正兵營佐擊雷見龍!”看見紅字營已經收起鳥銃,雷見龍也揮揮手讓軍士們將鳥銃口抬起來。
“雷大人,在下建議雙方不要動武,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呂渙真冷靜地勸解道,“川浙兵日後將要共赴遼東,理應為同袍才是,何必為口角之爭傷了和氣?”
“哼,婦人之見!”雷見龍不屑一顧地說道,“你把我浙軍傷了這麼些弟兄,現在想用言語糊弄過去?今日你不給我浙軍一個說法,咱們沒完!”
“你們浙軍手上先不乾淨的,憑什麼誣賴我們!”張鳳儀怒氣衝衝地說道。她的臉上也被浙軍打得掛了彩。
“鳳儀,你先別說話!”呂渙真回頭道。
“雷大人,你說浙軍弟兄被我們傷了這麼些,我川軍紅字營姐妹們不也有好些受傷的嗎?”
“再說了,男兵打女兵,還被打傷這麼些,傳揚出去,怕是對浙軍的名聲不好吧?”
“你!”雷見龍氣得滿臉通紅,就要發作。
“雷見龍!這是怎麼回事!”一個蒼老而雄渾的聲音響起。從浙軍大營中,一位老將軍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下走到了兩軍中間。這名將軍身穿精緻的仿宋山文甲,頭戴鳳翅盔,一看便知道等級不小,呂渙真猜想這便是浙軍統領,自己一直渴望見到的副總兵戚金了。
“戚將軍!”雷見龍慌忙拜倒在地,呂渙真見狀也趕緊跪地行禮,口稱戚將軍。
“戚將軍,這些川兵無故毆打......”雷見龍起身就要告狀。
“什麼無故毆打!被一群女兵打成這樣還有臉說!”戚金怒道,“真是丟盡了浙軍的臉面!”
言罷,戚金又轉身對呂渙真說道:“小娘子,我浙軍軍紀不嚴,冒犯了川軍女兵,戚金為此向川軍道歉。”
眼前的這位戚家軍後人竟態度如此謙遜,這使得呂渙真大有受寵若驚之感,連忙說道:“事情還沒有查清楚,誰是誰非還不清楚,老將軍不必......”
“哼,我自己的兵,什麼模樣我心裡清楚。”戚金搖頭道,“成軍不久,紀律不嚴,難怪會犯下此大錯。”
對面的紅字營乙隊和丙隊,依舊保持著嚴謹的隊形站立著。戚金仔細端詳了一遍,口中感嘆道:“女子成軍,亦能如此嚴整,小娘子練兵得法呀。”
“老將軍謬讚了。”呂渙真謙虛道,“在下練兵的方法,都是跟戚繼光將軍學來的。”
聽見“戚繼光”三個字,戚金眼睛一亮,驚疑地看著呂渙真。
“你是如何從戚帥那裡學的?”
“卑職讀過戚帥所著的《紀效新書》,僅憑這一本書,便將紅字營練成軍了。”
作為戚家軍的餘脈,戚金自詡盡得戚繼光兵法,恢復曾經戚家軍的榮光是戚金一輩子的追求。然而在浙江,文武傾軋,互相掣肘,戚金始終沒有機會一展胸中所學。終於,花甲之年,他有機會招募一支自己的軍隊援遼,可是他雖然按照戚繼光所傳兵法訓練這支浙軍,卻因為軍餉不濟、訓練時間太短等緣故,即使戰鬥力比普通明軍要高不少,離當年的戚家軍卻相去甚遠。
反倒是這個呂渙真,在石柱宣撫司有軍餉、有糧草、有時間,僅僅是靠著一本《紀效新書》,便將紅字營編練成軍了,反倒比戚金的浙軍更像戚家軍。
戚金走近乙隊和丙隊,仔細觀察著這支不同尋常的女兵隊伍。她們身穿棉甲,頭戴藤盔,手持白杆槍,倒是十分典型的川軍裝束。可是再看這些鳥銃手們,手持與浙軍一樣的制式鳥銃,又是融合了些許浙軍的味道。
戚金又仔細看了看這些鳥銃手們的彈藥包,卻發現其中竟然裝著紙質定裝藥,他從一個鳥銃手彈藥包裡拿出一枚定裝藥,十分震驚地放在手裡端詳著。
“這個定裝藥,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前些日子,朝廷禮部的徐光啟徐大人來營中教給在下的。”呂渙真如實回答道。
可惜戚金並不認識什麼禮部的徐大人,他只知道這種定裝藥是戚繼光當年在戚家軍使用過的,戚金還以為除了自己,天下不會有這種巧思知道如何使用定裝彈呢。
這個小姑娘是個奇才!戚金得出了和徐光啟、畢懋康一樣的結論。他活了六十多歲,才積累下來的這些軍事經驗,這個年輕女子卻彷彿天生就懂得一般。戚金有些嫉妒,但嫉妒之外,更多的是喜愛,是戚繼光將軍的兵法後繼有人的喜悅。
“敢問小娘子姓甚名誰,芳齡幾何!”戚金抱拳道。
“卑職不敢受將軍禮!”呂渙真誠惶誠恐地半跪抱拳道,“卑職姓呂,名渙真,是四川重慶府黔江縣人氏,萬曆三十二年生人,今年十七了。”
“十七,十七......”戚金喃喃著,彷彿想到了自己十七那年追隨戚繼光殺敵的青蔥歲月。
“十七歲,便能練出如此精兵,呂渙真,你真乃奇女子也。”
戚金走到兩軍中間,大聲宣佈道:“今日之事純屬口角相爭,你們速速散去吧,我不處罰誰,有受傷的,自己回營找郎中看去!”
浙兵們見戚金髮話,川軍這裡見戚金已經向呂渙真道歉了,便都各自散去,一場本會流血的衝突,就這樣被化為了無形。
“呂小娘子,你確知戚繼光將軍兵法,然而你所知的,並不是全部,我帳中還有戚繼光將軍所著的其它兵書,你可願隨我回帳中一看?”
“卑職願意!”呂渙真大喜過望,拜倒在地。能得到真正戚將軍後人的指點,實在是她求之不得的榮耀。
“行,你跟緊我些。”戚金笑道,“剛剛那場鬥毆,我營中將士都認得你了,你行走在浙軍營中,可別再鬧出什麼亂子來。”
【作者題外話】:關於本文中石柱軍與浙軍的這場鬥毆,史書上是有所記載的。
《三朝遼實錄》記載:四川石柱司女官秦良玉率兵三千援遼,所過無犯,至通州,偶與浙軍相觸格鬥,地方官諭解,旋止。
薛鳳翔的《推廣要務以備採擇疏》記載:情節起於片言之爭,遂成大斗之隙。兩兵殺傷未己也,而斃及民命矣。混搶行李未己也,而折及民房矣。炮聲與喊聲齊鳴幾至天地動搖,城磚與瓦屋皆震。
歷史上石柱軍與浙軍的這次械鬥影響很壞,甚至驚動了天啟皇帝朱由校。這裡呂渙真的出現使得這場械鬥被化解,也算是她所改變的歷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