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部堂,卑職此舉,完全是為了對抗韃子!”
“透過入侵屬國來對抗韃子?”
“若是韃子來時,依然讓朝鮮控制著平安北道,那對於東江鎮將是滅頂之災!”
說著,呂渙真要來遼東地圖,在一座涼亭的石桌上鋪開:“袁部堂請看,平安北道與東江鎮只有一海之隔,冬日海面封凍,韃子可從鐵山步行攻上東江島。袁部堂,朝鮮兵力孱弱,連當年渡海而來的倭人都抵禦不住,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守住封凍的鴨綠江嗎?”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行事如此激進啊。”袁可立質疑道,“韃子來時,東江軍前往義州、鐵山等地,與朝鮮邊軍一同抵禦,也是一法。”
“袁部堂,恕卑職直言,朝鮮城牆本就低矮,又大多年久失修,若不整修,決計難以禦敵。此時距離年底海面封凍,已沒有幾個月了。指望朝鮮自己整修已然無望,若是東江鎮來整修……那只有控制了平安北道的民力之後方可實行。”
“朝鮮不肯整修城牆?”袁可立疑惑道,“金屏,韃子年底入侵的情報,你可報知了那朝鮮國王?”
“當然派人報知了。”呂渙真再度苦笑,“只是朝鮮國王現在已被西人黨軟禁,就是他再知道,也無用了。”
袁可立此時算是徹底理解了東江鎮面臨的是怎樣的困境。為了抵禦韃子,就必須整備防禦,為了整備防禦,則必須動用民力,為了動用民力,要麼讓朝鮮政府徵發勞工,要麼控制平安北道自己動手。
顯然,此時朝鮮王京動亂,中央政府陷入半癱瘓,指望朝鮮整合全國資源抵抗韃子入侵是不可能的。呂渙真只能接著平叛的名頭,自己動手了。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袁可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像是要把這些天積攢的疑慮和擔憂都捏散似的“此事為何不事先在書信裡說清楚?還要勞你特地跑到登州一趟。”
“這是為了向部堂大人證明,金屏沒有私心。”呂渙真回答道,“金屏知道此舉甚是激進,會引得眾人猜疑。因此金屏不帶兵器,不穿甲冑站在部堂大人面前,就是希望證明,出兵平安北道是迫不得已的保命之舉,絕非東江鎮想要割據一方,若部堂大人依舊不放心,想要逮捕金屏,此刻,一個小廝、一截麻繩就足矣。”
看著一襲布衣的呂渙真,袁可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他看中的人,果然最後沒有辜負這一番信任。
“我事先已猜到一二了。金屏,我就知道你不會有負於國家的。”袁可立笑道,“不過之後的事情依然不易,我須將朝鮮的事上奏朝廷——既穩住西人黨,又不至於降罪於東江鎮。不過,東江鎮不可能一直佔領平安北道,那畢竟是朝鮮領土。”
“東江鎮不會一直將平安北道握在手裡的。”呂渙真保證道,“金屏以為擊敗韃子後,下一步就是收復旅順,重返遼南了。”
“先擊退韃子再說吧。”袁可立笑著搖了搖頭,“別老想得太遠,不積跬步,終究還是無以至千里啊。今年夏天你那封韃子年底將要入侵的塘報遞上去以後,朝廷的反應並不大,只是讓咱們登萊這邊整備軍械,相機支援——這隻怕還不夠吧?”
“平安北道的朝鮮邊軍,金屏已盡數掌控,起碼現在在人數上與韃子有一較之力了。至於登萊鎮的支援……唉,冬日海水封凍,到時登萊水師就是想要運兵上岸,也是無法呀。”
“既然兵力不濟,糧草方面,我會安排為東江鎮全力籌措的。”袁可立說道,“今年海水上凍前,登州會再運一批糧草到東江島。只要你們撐到海冰消融,登萊鎮的支援肯定會到。另外,若有必要,我將上奏朝廷,請求關寧鎮走陸路出兵襲擾韃子,哪怕能稍位減輕你的壓力都行。”
聞聽此言,呂渙真心中感動,起身再拜道:“多謝袁部堂費心了!”
“都是為朝廷效力,如何盡心也不為過。”袁可立擺了擺手“東江鎮那邊防務還需整頓,你事務繁多,歇息幾日便趕緊回去吧。和你一同來的朝鮮大臣樸燁,先留在登州吧。我之後向朝廷上奏朝鮮動亂之事時,此人尤為重要。他叫得越響,你們東江鎮出兵平叛的由頭就越牢靠。”
呂渙真離開後,袁可立還兀自坐在涼亭裡思索著,一隊手持鏜鈀、哨棒的家丁們從一旁的廂房裡走出。為首之人下跪問道:“老爺,小的們遲遲未等到您給的訊號。敢問那呂渙真是抓還是不抓?”
袁可立將手中捏著的第二枚石子輕輕放在了遼東地圖之上:“不抓了。她果真是一片兵刃也沒帶,是個赤膽忠心之人......特地安排你們埋伏在此,到顯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