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柔話還沒有說完,縣衙的大門就又關上了。
武柔看著緊閉的大門,清麗的眉眼露出了一絲悽苦來,心想:
若是從前,她真的想不到自己會有今日。
從前錦衣華服,出入到處都是阿諛讚美的聲音,現在阿耶一死,她的好運氣似乎就到頭了,是個人就能踩她一腳。
武柔忍住了眼淚,扭頭看了看天色,又打起了精神。
不就是狀紙麼,我自己會寫。
她轉了頭,找到了一家筆墨店,用老婆子給的布,換紙筆。
“店家……我想用這些布,換點兒筆墨和紙,寫個狀子,您看夠麼?”
看店的是個老頭,抬眼瞄了她一眼,見她神態大方舒展,雖然一身的舊衣服,臉上身上都有髒汙,但是絲毫不露怯。
況且,女子會寫字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店家溫和地伸手,說:
“幾等布,拿來我看看。”
武柔將身上揹著的包裹開啟,攤在了櫃檯上。
店老闆捏起布來看了看,說道:
“……姑娘是不知道行情吧,現在朝廷獎勵農桑,二等布匹一尺可換銅錢十六文,比前朝時候多了一倍。”
“前朝?”武柔愣了一瞬,不由地問出了聲,不知道為何他會提到前朝這個字眼。
店家指著布說道:
“這是前朝的織法,現在年輕人都不用這種機子了,費時間。但是這種經緯更細,布料更柔軟,為二等布。”
他又詫異地看了武柔一眼,問:
“這不是你織的?”
武柔臉龐紅了一瞬,老實地說:
“我不會,是家裡的老婆婆織的。”
店家說道:
“你在這兒寫狀子,只要一張紙的話,用不了多少錢,這布裁了可惜了,你都給我,我換銅錢給你,如何?”
武柔看了那些布一眼,心想反正老婆婆自己用,也是要出來換錢的,就點頭答應了。
店家將紙和筆墨都給她準備好,放在了外頭的茶几桌案上,他自己就去拿著尺子量布去了。
武柔捏著筆,看了那張白紙一會兒,認真地寫起了狀紙來。
店家去後頭給她取了銅錢出來,足有小兩百文,用繩子串著,放在了武柔的面前。
他不便與看人家的狀紙內容,不禮貌,但是遠遠的打眼睛一瞄,看見的便是頂秀氣規整的小楷書,頓時便又好奇起來。
“姑娘看起來出身不俗,與人攙上官司了?”
武柔一邊寫,一邊“嗯”了一聲,黃鸝似的聲音稚嫩,透著可愛。
店家坐在了她的對面,感嘆地說:
“你一個姑娘家出來打官司,想必是家裡沒大人了,又沒有兄弟,難啊。雖然說現在男耕女織,這女子織布也能養家,但是一遇到大事,還是得需要個男人出來撐門面,要不然沒人將你當回事。”
武柔將狀紙寫完了,聽了店家的話心裡頭發苦,她何止是沒有大人,還要跟自己家兄弟打官司。
武家兄弟是正經的家產繼承人,甚至大哥武元慶還承襲了阿耶應國公的爵位。
別看是個虛爵沒有實權,但每年也從朝廷領俸祿,是朝廷的貴族了。
她們姐妹……算什麼呢?
可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這樣閉著嘴,無聲無息地受人欺負,即便是隻待宰的豬,臨死前還叫喚兩聲呢。
她無論如何都要拼盡了全力,去爭一爭。
武柔沒有吭聲,直接等狀紙晾乾,捲起來,連帶著店家換給她的銅錢也一併收進了包袱裡,說了句“多謝店家”,就著急忙慌地走了。
再一次來到了縣衙大門前,叫開了門,武柔一手遞給僕役狀紙,一邊說道:
“我是應國公府……”
她見對面的人眼睛裡頭很快露出了鄙夷和厭惡來,立馬拐了話頭,說:
“……家的廚子,家裡有些要緊官司要打,國公爺給了指示讓找縣府,就這一天我就得回去,還請這位官爺行個方便,通報一聲,讓大人見我一面。”
武柔見那僕役眼睛裡頭的厭惡消除了,但是依舊很猶豫,武柔就將提前準備好的一百文錢掏了出來,塞到了對方的手裡,說:
“麻煩您跑一趟。”
僕役收了錢,終於進去通報去了。
過了一會兒,武柔進了公堂,見到了縣府府君,他手裡攤著武柔的狀紙,一開始還沒認出武柔來,疑惑地問:
“你們家國公爺,讓你寫著告他的狀紙來找本縣,還讓我一定要受理,是麼?”
武柔連忙跪在了地上,說道:
“世伯,是老國公家的元姑娘,求您一定要為我們姐妹和母親主持公道。”
府君聽聞,詫異地前傾了身子,又仔細地看了看她,說:
“真的是元姑娘……你怎麼會弄成這副樣子?”
武柔哭了起來,稚嫩的臉楚楚可憐,說:
“世伯,我這樣都是被兩個兄長害的,我們姐妹和母親,就被軟禁在城外的武家田莊上,不讓見客也不讓出來,還讓下人欺辱我們,我是偷偷跑出來才告狀的,求世伯看在阿耶的情面上,一定要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