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趙衍冷不丁地開口,他沒看戶部尚書,目光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那個亢奮的月氏使臣身上。
“本宮倒想問問,這互市一開,充盈的是誰的國庫?是拿我們的茶葉絲綢,去換他們幾張派不上用場的羊皮,還是拿我們至關緊要的鐵器糧食,去填他們整軍備戰的無底洞?”
趙衍往前一步:“父皇,兒臣以為,質子要收,但不能養在驛館,需入國子監,與我朝學子一同讀書,學我大晏的禮義廉恥。”
名為教化,實為監視。
“互市也要開,但規矩,我們來定。”
皇帝一直靠在龍椅上,神色淡淡,此刻才終於睜開了眼。
“準。”
一個字,乾脆利落。
“著太子趙衍,協同沈國公次子沈從安,全權監管互市關卡。”
皇帝又補了一句,算是給足了沈家顏面。
“茶葉、絲綢可出關。鐵器、糧食,一寸一厘,不得踏出關外。”
旨意一下,月氏使臣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卻又不敢有半分異議,只能叩頭謝恩。
訊息傳到鳳儀宮時,沈時宜正在修剪一盆君子蘭。
她聽完宮人的稟報,頭也未抬,只淡淡吩咐:“去查查,那位月氏質子的生母,是否與容妃的部族有關。”
宮人一愣,容妃早在先帝時便因病故去,娘娘怎麼會突然提起她?
但主子的吩咐,照做便是。
半個時辰後,結果便送了回來。
“娘娘神機妙算,那質子的生母,確是月氏部族旁支,與容妃孃家,算得上遠親。”
沈時宜剪下最後一根枯葉,將金剪刀擱在盤中,發出清脆一響。
“知道了。”她起身,走到窗邊,“傳話給柳貴嬪,讓她兄長上點心。質子府的守衛,需滴水不漏。另外,質子身邊所有的侍從,全給本宮換成大晏的宮人,就說是……怕他們水土不服,我們替月氏王照顧照顧。”
這哪裡是照顧,分明是把那小質子從裡到外扒光了,放在眼皮子底下。
安排好一切,青蘿居的林婉清便到了。
她比之上次,氣色好了許多,眉眼間也多了幾分安定。
“娘娘。”
她遞上一張疊得見稜見角的信紙。
那雙竭力維持鎮定而失了血色的手,指尖正微微顫抖。
“回娘娘,此乃家父舊部…拼死傳回的名冊。”
“所錄,皆為江南糧商之殘黨,及其匿於各處的錢莊。”
沈時宜接了過來,指腹下的紙質粗糲,讓她想起上月貢院那些落榜舉子寫的血書。
她並未展開,僅是合著,便已知曉其分量。
那輕飄之物,似有千鈞之力,壓得林婉清連呼吸都停了半瞬。
“你父親的舊部,倒還有些血性。”
這句聽不出溫度的話,卻讓林婉清驟然叩首,額頭死死抵住鳳儀宮冰冷的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