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允了。”
沈時宜落下一子，動作從容，恰好截斷了趙衍的一路攻勢。
“母后運籌帷幄。”
趙衍對棋局上的頹勢並不在意，他自棋盒中拈出一枚白子，於指尖緩緩摩挲。
“母后以為，此事該當如何了結？”
沈時宜抬眸，審視著自己這個日漸鋒芒內斂的兒子，唇邊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了結？”
她將一枚黑子，篤地一聲，敲在棋盤上。
“不，這盤棋，方才開局。”
“本宮想聽的，是你打算如何落下這第一子。”
趙衍將棋子放回盒中，已然無心再戰。
“強攻，乃下策。”
“村中牧民多為脅從，未必甘為月氏王族陪葬。”
“若能圍而不攻，先斷其水糧，再遣人入內瓦解其心，或可不戰而勝。”
他抬起眼，目光湛然：“戰事起於北疆，其根，卻在京城。”
“說得好。”
沈時宜眼底的讚許不加掩飾。
“京城的根，本宮會替你摁住。”
她語氣裡多了幾分鬆快：“蘇妃那邊，已讓她兄長得了信。”
“你前腳踏入漠北，鎮北將軍的大軍後腳便會鎖死所有入京的關隘要道。”
“那位小質子，便是在府裡急出三尸神，也遞不出一片字。”
趙衍聞言，一直緊繃的肩線，終於有了片刻的鬆弛。
他望著自己的母親，這位大晏至高無上的女人。
她正有條不紊地，為他清掃著通往權力之巔的每一寸塵埃。
針對月氏餘孽的合圍之勢，在母子二人的默契中，已然悄然佈下。
漠北的風，卷著黃沙，也卷著太子趙衍的招降令。
“凡脫離月氏者，免罪！”
“擒殺首領者，重賞！”
喊話的親兵嗓子都快喊劈了，連著三日，車軲轆話來回地在頹圮的村落上空盤旋。
村內人心惶惶，從最初的同仇敵愾，到後來的彼此猜忌，只用了短短三天。他們被圍得水洩不通，外無援兵，內無糧草，那幾句簡單的喊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第四日深夜，村中燃起的不是戰火，是內訌。
次日清晨，當月氏殘部的首領被幾個親信五花大綁，堵著嘴推到趙衍馬前時，這位首領的眼睛裡還帶著不敢置信的憤怒。
他或許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竟不是死於大晏的刀劍之下，而是亡於人心的貪念與恐懼。
趙衍甚至沒多看他一眼，只淡淡吩咐：“按招降令，賞。”
五日，一場圍剿，兵不血刃。
首領的營帳裡，還殘留著昨夜廝殺的痕跡。趙衍一腳踢開翻倒的案几，目光落在一個嵌著寶石的木盒上。
盒內沒有金銀，只有一封被摩挲得起了毛邊的信。
信上字跡娟秀，內容卻觸目驚心。
“……若質子能掌東宮，當為王上內應，共謀大業……”
落款，是一個趙衍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阿伊莎。
趙衍將信紙緩緩折起，指尖在“阿伊莎”二字上輕輕一碾。他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冷得像漠北的冰。
他那位遠在京城，素來與世無爭的容妃娘娘，竟是月氏埋得最深的一根線。
“孤的東宮，你也配染指？”
他低聲自語，隨即將密信收入內袋，封存妥當。這張牌，現在打出去，太早了。他要等，等那條蛇自己從洞裡鑽出來，再一劍封喉。
捷報傳回京城，皇帝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