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閣拔地破雲,銅鏽浸在月色裡閃動著幽綠的冷光。
簷牙高啄,懸綴的風鈴木鐸晝吞日精、夜飲星芒,時時噴吐青霧,與林下虯根靈息交融。
每逢銅閣被啟用的時候,林麓裡隨即伴生一種鬼葉藤,枝蔓虯結,鐵鱗森然。
藤本由古巫術血祭而生,藤莖遇刀劍強擊時可蜷縮如弓,藤尖愛鑽竅穴,擅長吸食靈力,為法陣供運養料、蓄養殺機。
“子時陰藤主困,午時陽藤主殺,千百年來從無例外。”李羅堂遙指千機林道,“藤甲陣裡悄寂無聲,卻浮蕩著一股沖天煞意,跟以往所見截然不同,諸位不覺蹊蹺麼?”
“靈物擇主而現,當然不同氣象,何足為怪?”楊柳風道,“從酉時起,鬼葉藤相繼枯萎,眼下殺性破盡,機緣已至。”
一位氣度沉凝的化清修者補充道:“在下親眼所見,乘龍谷和伽藍寺等不折一人,徑直穿過林樾朝天工閣而去,故傳訊急邀諸位來會。”
言未已,忽見千機林邊緣人影飄動,一位披斗篷裹灰霧,不知門派來歷的神秘修者橫穿林蔓。零星的鬼葉藤如同斷脊之蛇,了無反應。
楊柳風憂心盡釋,笑道:“時不我待,且容貧道先行試探。”
言罷腳下揚起微風,倏然掠進千機林,疾進百步,暢行無阻。
青銅閣外靈霞時翻,耳邊隱隱傳來金鐵交擊聲,夾雜的幾聲驚叫幾聲歡呼,皆成逐利之客的敕令符。
群相躁動,化清門下尾隨而進。
邱無浪挑眉道:“不渡雷劫,煉不出金丹,或許真命之主尚未排除你我呢!”說完昂首一笑,率眾跟去。
場中只剩同塵修者紋絲不動,欲等首領指示。
其非李羅堂畏首畏尾,概因事況未明,不宜率領同門輕涉險地。
奈何餘人皆去,同塵苑不便屈居人後,故勉強同行。
幸而日暮前接悉林漠即將抵達的訊息,曾留鬱律引數人在原駐地等候。若遇不測,尚有外援。
*
春雷動,地氣上湧,腥味混雜著淡淡的松脂香縈繫鼻間,枝梢掛起輕薄的夜霧。
眾修魚貫而進,循著神秘修者的影跡連行數里,始終望得見追不著。
楊柳風連說古怪,鬼使神差地示意再追。
神秘人步履輕忽,足落時不驚飛花不擾灰塵,倏爾隱入夜色又閃現在林靄裡,恍似一抹飄蕩的幽魂。
李羅堂猛然想起一物,疾聲道:“快停下,是陰符兵!”
聽者凜然,楊柳風亦登時醒悟,驚呼道:“是陷阱,快撤!”
陰符兵乃陰煞化身,快若鬼魅,可遁地穿牆,喜以精血為食,兇戾無比。
跟剪紙成形,憑符咒驅動用以刺探、吸引的尋常符兵不同。陰符兵輔以血契喚兵秘咒,具有嘲諷、惑亂甚至擊殺特性,行動詭譎無常,難以捕捉,只懼怕雷法和辟邪神咒。
眾修擅自退遁,陰符兵竟似被激怒了,喉間響起一聲不滿的嘶吼,悍然回身來追。
此獠眼射綠光、鼻噴寒霧,臂一張,繞體灰雲鼓如蝠翼,剎那間逼臨至三丈外,怪吼吼地探爪來抓。
見之者背脊生寒,分散而逃。
人影錯身疾掠,背隙中驀地透出一條幽虹,彷彿夜色凝聚成鋒,把虛空洞開一道裂隙。
暗沙劍錚然作響,卻是杜若洲挺身來戰,喝道:“去你祖宗!還敢有脾氣。”
陰符兵兇悍不減,煞盾一凝沉肩收臂,以煞化之體硬撼剛猛之劍。
沙!不聞金鐵交鳴聲,倒像沙礫撲簌簌刮過冷鐵,又輕輕地滑出障礙,徑直掠頰而過。
那條幽虹竟非凝實的劍罡,而是無數點細若飛沙的鋒芒融匯的劍浪。
陰符兵悔不該桀然怪笑,露著滿口倒刺般的尖牙。
只因劍虹如開天眼,恰恰在閉嘴前掩沒在齒縫裡。
蓬!符兵倏爾自燃,蕩做滾滾綠煙,只剩那嘴尖牙盈空亂飛,膨脹成無數顆銜著綠煙的骷髏頭,追著飛遁的修者嘎嘎亂咬。
劫波未平,殺機又起。
地脈忽生異動,嘭嘭嘭接連數聲響,八九條煞氣自林下破土而出,宛如孽龍行空,紛紛張嘴啖吸夜霧,眨眼間在半空織就一座詭異的鼎爐陣圖。
煞意倒懸,凝作千百條赤色荊棘揮鞭亂打。
林子裡陰風刺骨,地表隨之傾塌,無數具白骨煞屍乘著慘綠色的裂地陰焰蜂擁登場。
杜若洲不敢戀戰,足尖連環虛踏,踩著氣浪倒縱而走。
急行百丈,猛見林蔭裡道袍飄動,兩顆符兵鬼牙穿枝拂葉,追著位化清道士上下飛逐。
道士破空急遁,倉促間未聽見杜若洲的呼喊聲,猛地竄出林杪。
受此驚擾,夜空中陣圖驟亮,一條煞氣荊棘飛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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