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毫無轉念的餘地,眨眼間胸口硬受一鞭,隨之又見數條赤光印在背心。
荊棘不傷皮肉,專打道胎,鞭影連下,其護身劍盾應聲破潰,久經培煉的元嬰心潮悸動,猝然嘔出口本命精血。
慌亂無措之際,符兵鬼牙攀身亂咬,一撕喉管一嚼下襠,嘴中綠煙飛速蔓延,活生生把道士血肉之軀焚作枯灰。
慘叫聲未絕,一尊身披銀光、粉雕玉琢的元嬰破竅而出,欲待閃遁時,又被支手舞腳的赤紅荊棘抱住,凌空一卷卷得無影無蹤。
“煉嬰炎爐!大荒墟的凶煞大陣!”李羅堂喝道,“悉數聚攏,切莫沾染綠煙!”
此刻中伏已深,撤退無路,只剩一搏。
楊柳風負疚在心,把劍盾外延數丈環護群修,吁嘆道:“只怪貧道貪功冒進,連累了諸位。”
邱無浪餘悸猶存,哪有心思聽他廢話?只顧問破陣之策。
餘者各佈防線阻止煞屍靠近,然而置身此陣,堂堂化嬰人物被秒殺於照面之間,試問誰不悚然!
“煉嬰炎爐取千年戰死者的顱骨佈陣,用血飼陰符兵誘敵,有幻聽奪志之效,不易看破。”李羅堂是自願來此,不敢抱怨別人。
據其所言,怨煞之力激發地脈倒衝,陰煞井噴,既可殺敵亦可拘禁元嬰。破陣的途徑無非是封印陣眼,切斷地氣供給。
邱無浪道:“千機林死者無數,怨念無窮,急切中如何尋覓那佈陣顱骨?”
李羅堂道:“陣眼處怨魂纏繞,煞氣流轉更甚於別處,不難辨認。此陣大傷天和,僅需擊破一處,佈陣者必受煞意反噬,生機自現。”
杜若洲又犯呆病,問道:“掠奪別人元嬰作何用?”
李羅堂道:“作活體靈源或作奪舍容器,入藥煉丹甚或煉製替劫人偶皆無不可,兌換上古功法遺寶神器也行,莫非師弟有貨?”
“呃,倒是藏著一隻,怕師兄不敢收。”
李羅堂差點戳著他腦門道:“這隻太蠢,不值得收。”
噗,經此一鬧,緊張的氣氛略顯幾分鬆快。
“尋獲陣眼後需儘快封印地脈,避免誕孕出新的邪物來。”李羅堂瞟了眼翻出滾進的白骨煞屍,回望楊柳風道,“陰晦之物最懼雷法,煩請道兄引人開路。”
“義不容辭。”楊柳風當即腳踏禹步,唸咒驅雷。
卻見那位氣度沉穩的同門湊過來,滿臉尷尬道:“此間似被下過閉口禪,雷咒只聞雷音,不見光電。”
楊柳風微窒,依舊掐完訣唸完咒,嘴裡雷音轟呼,唯獨不發霹靂,不禁嘆道:“果然是伽藍寺的禿驢作祟。”
眾所周知,化清門傳承道藏無數,而鎮派之寶非太清雷經莫屬。
世間流傳的採遣雷訣,皆屬焚符踏斗的召雷驅電技法。
唯獨太清雷經所載五雷正法可不假外物,書無聲之咒寫無字之訣,以身養雷一念則雷動,全憑心印相通。修至極境,真氣運轉間五臟皆化雷池,呼吸成雷吐納成電。
可惜此等奇術非尋常可得,化清門歷代祖師嚴訓:寧斷法脈亦不妄傳。
非其人不傳,非其時不授,非其地不教,僅雷根天種者、心性純陽者和道基深厚者可學。
概覽門徒數千,習者屈指可數,所幸楊柳風恰是其一。
傳言這潦草道士身具雷靈根,常往返於雷氣交匯處修持,深知雷性三昧。
邱無浪道:“太清雷道斂華藏真,素來秘不示人,然置此險地,道友終須一秀妙法。”
楊柳風道:“非貧道藏私,只是根基粗淺,怕貽笑方家而已。既然諸位有興趣,那貧道姑且一試。”
言罷雙目微闔,指尖未動,周身卻外溢位一重青色的先天雷炁,淡淡雷光如薄霧般流轉。
夸父殘枝斜斜一畫,迸出條蜿蜒如蛇的雷線,剎那間天地雷動,烏雲裡竄起青白色的電蛇。
第一道雷霆扯落時毫無預兆,熾白的光柱貫射荒野,大地一片虛寂。
猶未眨眼,夜空已變為雷霆的狂歡,炸雷齊鳴,近百道閃電同時綻放,搖頭擺尾地傾瀉而下。
那時那氣象,頗有種撕碎乾坤的架勢,群修拭目以待,忽見鼎爐陣圖外緣騰起朵紫色雲霞,悠悠一轉,冒出千百朵紫蓮迎擊閃電。
轟隆隆!一連串悶響響振半空,聲浪驚得滿地碎石亂走。
鼻尖剛嗅到空氣的焦糊味,漫天雷光已悄然散去。
眾修如坐雲霧,雖說看出煞陣包著層外殼,終歸亂不清詳細緣由。
楊柳風嘎聲道:“是儒道文氣,乘龍谷真夠煞費苦心啊!”浩然正氣說成儒道文氣,足見道士之恨不淺,絕不以正道視之。
聽者心緒緊繃,彷彿胸腔裡被塞進了塊寒鐵。
佈局如此精妙的陷阱,硬闖無疑是下下策。
尚未遇敵,誰知倒先褪一層皮,假如不慎被擄走元嬰,定然生不如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