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墜,城門已閉。
暮色徹底吞噬了高大城牆的輪廓,卻點燃了城外碼頭的繁華。
白日裡船隻往來的喧囂並未完全平息,反而在岸邊綿延開去的長街上,轉化成了另一種滾燙的、屬於江湖的狂歡。
此處碼頭並沒有官府的約束,本就是三教九流、南北豪客的暫棲之地。
再加上近期湧入聚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人士。
短時間造就了此地的畸形繁華。
各色各樣的燈籠,密密麻麻地從簡陋的酒肆、喧鬧的賭檔、脂粉味濃郁的暗娼寮子門前挑出。點亮了五采繽紛的熱鬧場景。
江風吹拂,整個碼頭更是籠罩在著濃烈到化不開的市井氣中。
劣質燒酒的辛辣、烤得焦香的羊油味兒、煮魚蝦的腥羶。
汗水的酸餿、胭脂的甜膩,還有鐵鏽和木頭、皮革混合的腐朽味道。
這一切都被鼎沸的人聲煮得沸騰:划拳的吼叫、賣唱的咿呀、骰子在碗裡狂跳的脆響。
賭徒贏錢的狂笑與輸光的咒罵、賣藝漢子敲響的破鑼、流鶯招客的嬌嗔……
匯成一股灼熱粘稠的聲浪,蠻橫地衝刷著耳膜。
臨近岸邊的一處小攤子上,聚集著不少水手苦力,個個捂著紅腫的腮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攤主手上的動作。
常年在船上討生活,牙口很難有好的。
正所謂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
好在近幾日金陵城風雲聚集,吸引了不少奇人異士來往此地。
這處攤子就是一個四處行醫為生的遊方道人所開,頭疼腦熱,腰疼腿疼,大病小病皆可醫治。
自然這牙疼,也在治療的範圍之內。
這道人頭戴古樸鐵冠,身穿破舊道袍的,手中捏著一匝剛剛畫好的黃符紙,腳下方位變換,口中唸唸有詞。
“我乃南山柳秀才,有人請我我就來,神牙痛,鬼牙痛,蟲食牙痛,風火牙痛,一切牙痛,即可不痛。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隨著他的咒語念出,手中一張張黃符紙燃燒飛舞,徑直落入一個個擺好的酒碗之中,立刻竄起一道道火焰。
少頃,火焰熄滅,符灰徹底融入酒水之中,頗顯混濁不堪。
周遭捂著腮幫子的眾人,卻是絲毫也不嫌棄,紛紛上前端起溫熱的酒水一飲而盡。
酒碗還未及放下,但聽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眾人尋聲望去,但見長街上一間酒肆的二樓窗戶猛然炸開!
木屑碎瓷伴隨著渾濁的酒液如雨點般飛濺下來,引得樓下行人一片驚呼躲閃。
緊接著,一個矮小的身影如同被丟出的破麻袋一般,不偏不倚砸在一個熱氣騰騰的魚湯攤子上。
滾燙的湯水、雪白的魚片、綠油油的蔥花頓時天女散花,濺了周圍人一身。
攤主是個精瘦漢子,被嚇得魂飛魄散,剛想破口大罵,卻見那摔下來的人影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
此人頭髮蓬鬆,矮小精幹,一個紅彤彤的酒糟鼻上還落著一棵青色的菜葉子。
不是在江湖上大名鼎鼎醉不死——司徒千鍾,又是何人?
此人玩世不恭,不拜師,不收徒,不屬任何門派幫會,生平極少與人動手。
故而誰也不知他的武功底細,說起話來冷嘲熱諷,倒往往一語中的。
他孤身一人,並沒靠山,生性狂妄,喜歡口舌招擾。
雖一生曾因此而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改不了這脾氣。
今日也是稀奇,堂堂一位江湖成名的高手,居然被人從酒樓裡給打了出來。
周遭有知曉司徒千鍾底細的,立刻在心裡打起來十二分的精神。
不出意外,又有樂子看了。
一時間,呼朋喚友,交頭接耳。
司徒千鍾毫不在意自己成了街頭的焦點,或者說,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被人圍觀的待遇。
一把扯掉鼻頭上的青菜,指著二樓破口大罵,唾沫星子橫飛:“呸,龜孫子!喝酒就喝酒,吹牛就吹牛,你怎的還動手搶酒。
有種下來!司徒爺爺今天非把你那鳥頭塞進褲襠裡不可!”
話音未落,只聽的二樓傳來一聲暴喝:“放你孃的狗臭屁,你這廝胡言亂語討打的狠。再敢聒噪,就拔了你的舌頭。”
隨聲而來的還有一人,來人還未落地站定,已是在半空中拎起了一個巨大的銅製酒葫蘆痛飲了一大口,酒水嘩嘩而下。
眾人聞聲一齊看去,只見來人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糾結成一團,容貌醜陋,神色兇惡,臉上掛著兩條刀痕,甚是可怖。
身上那件本就破爛不堪的衣衫此刻沾滿了酒水,嘀嗒而落。
雖不知此人具體來歷,但依舊有人一眼認出他手中的銅製酒葫蘆,乃是司徒千鐘的成名武器。
司徒千鍾,江湖名號乃是:醉不死!
顧名思義,此人嗜酒如命,無酒不歡。
那酒葫蘆素來是從不離手,與人爭鬥時,也常以酒葫蘆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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