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洪玄立於窗前,目光幽沉,遙望外門深處那片屬於執事周海的院落。
這世道,從來都是人情薄如紙,利益重如山。
想要在青雲宗這等盤根錯節之地立足,單憑埋頭苦修,無異於緣木求魚。
必須懂得借力打力,審時度勢,方能在這波譎雲詭的宗門中覓得一線生機。
周海,便是他一枚精心選擇的“問路石”。
此人凡俗出身,於外門世家弟子的跋扈素有不滿。
更重要的是,洪玄暗中打探得知,周海與宗內那位趙長老之間,有著一段幾乎難以磨滅的血海深仇——其獨子,便是間接隕於趙長老的算計之下。
這,便是可以撬動的“縫隙”,也是他敢於行此險招的底氣。
舉報蕭家在百草鎮的劣跡,是為“投石”。
此舉既能彰顯自己對宗門的“忠義”,又能巧妙地觸動周海心中那根因趙長老而繃緊的神經,探其虛實。
而那塊上品軒墨石,則是他精心準備的“敲門磚”。
要在最恰當的時機,以一種不著痕跡,卻又分量十足的方式送出。
如此,方能將這虛無縹緲的“人情”二字,真正落到實處。
所謂“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
若此軒墨石真能解周海之燃眉之急,這份人情的厚度,自然非同小可。
翌日,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輝灑滿青雲宗。
洪玄來到周執事居所之外,神色平靜如古井,氣息沉穩內斂。
“外門弟子洪玄,有宗門要務稟報,懇請面見周執事。”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穿透清晨的薄霧,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鄭重。
片刻後,院門“吱呀”一聲開啟。
周執事略帶探究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洪玄身上,上下打量。
洪玄微微躬身行禮,語氣鏗鏘,字字清晰:
“執事,弟子日前奉宗門之命,前往百草鎮核查萬藥堂賬目。”
“期間,弟子發現萬藥堂行徑卑劣至極,不僅勾結地方勢力,欺壓藥農,壟斷市場,其賬目更是錯漏百出,與宗門備案大相徑庭,令人髮指!”
“弟子深查之下,竟發現其背後有內門蕭家子弟暗中操控,恐涉及侵吞宗門財物、私設暗庫等嚴重情事!”
“此等行徑,如同宗門肌體之上的毒瘤,若不及時割除,嚴厲懲處,恐寒天下修士之心,更將嚴重損害我青雲宗百年清譽!”
“弟子位卑言輕,不敢擅專,特將所查種種據實稟報,懇請執事明察秋毫,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一番話,擲地有聲,義正辭嚴。
既將問題的嚴重性剖析得淋漓盡致,把蕭家推到了一個極其不利的境地,又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剛正不阿、心繫宗門安危的忠義弟子形象。
言辭之間,更是巧妙地觸碰著周執事因趙長老之故,而對世家子弟的惡感。
周執事靜靜聽著,他那張素來刻板的面容上,神色由最初的平靜,逐漸轉為凝重,再緩緩轉為一片深不見底的鐵青。
當洪玄提及“蕭家”、“侵吞宗門財物”、“私設暗庫”這些敏感字眼時,他藏於袖中的拳頭,已然悄然握緊。
眼底深處,一抹被刻意壓抑的怒火。
那些世家子弟,那些依仗背景為所欲為的蛀蟲……與那趙長老何其相似!
“好一個蕭家!好一個萬藥堂!”
周執事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宗門之內,竟滋生出此等碩鼠!當真是觸目驚心!”
洪玄見狀,心中暗道,火候已然差不多了。
他適時垂下眼瞼,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弟子亦是痛心疾首。只是此事背後牽扯蕭家這等內門勢力,弟子擔心……”
“哼!蕭家又如何?”周執事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打斷了洪玄的話。
“青雲宗的規矩,還輪不到他們蕭家來肆意踐踏!你放心,此事既然讓我知曉,我必會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周執事將洪玄讓入院內,並未立刻急於追問百草鎮事件的諸多細節,反而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在洪玄身上,考較起他近來的修為進境。
洪玄從容應對,將自己在修煉上的一些感悟與遇到的困惑,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
他巧妙地展現了自己的勤勉與不俗的悟性,也為後續的“請教”與獻寶,自然而然地埋下了伏筆。
周執事聽著,不時微微頷首,偶爾也會出言指點一二。
他的點評往往一針見血,直指要害,令洪玄感覺頗有茅塞頓開之感,獲益匪淺。
一番看似隨意的考較與指點,在無形之中,悄然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談話漸入佳境,氣氛也融洽了許多。
洪玄這才彷彿“不經意”間,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那塊精心準備的軒墨石。
他的神色帶著幾分求教的謙遜,以及恰到好處的、對寶物價值的“不甚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