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29日,農曆正月初六,空氣裡還殘留著鞭炮的火藥味兒,年算是剛過完。
京城,北影廠附近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兒,鼎天工作室的門被李力熊猛地撞開,帶進一股寒氣,也帶來了一個滾燙的訊息。
“煜哥!電話!柏林!是柏林那邊的電話!”李力熊喘著粗氣,臉上因為激動和奔跑泛著紅光,他手裡還捏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
屋裡暖氣燒得足,煙霧繚繞(主要是王磊的煙)。燈光師王磊跟收音師李超正在下象棋,聞言手一抖。
攝影師傅傑本來窩在舊沙發裡翻看一本破舊的攝影雜誌,瞬間彈了起來,雜誌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
曹煜正對著桌上幾盤剛翻錄的素材帶皺眉,聞聲抬起頭。
他穿著件半舊的灰色高領毛衣,頭髮有點亂,但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在煙霧和暖光中,確實有種說不清的、俊朗與疏離感,只是此刻被驚愕覆蓋。他才21歲,西北風沙磨礪出的輪廓線條分明。
“柏林?電影節?”曹煜的聲音有點乾澀。
“對對對!那邊說,名單公佈了!《活埋》!咱們的《活埋》入圍了主競賽單元!”李力熊把蘋果核往牆角垃圾桶一扔,沒扔準也不管了,幾步衝到曹煜面前,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行啊你!自編自導自演!真讓你給整成了!”
“我……操!”傅傑終於找回聲音,爆了句粗口,臉上是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真的假的?力熊你沒聽錯吧?咱那片子……拍得跟地下游擊隊似的!”
“千真萬確!國際長途!那邊的人,英語說得闆闆正正的!”李力熊強調。
王磊把煙摁滅,推了推棋盤,站起身,那張三十多歲、略顯滄桑的臉上綻開笑容,他走到曹煜身邊:行啊,老曹,柏林啊……真他孃的長臉!”他手勁大,拍得曹煜呲了下牙。
收音師李超也樂了,搓著手:“哈哈,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我就記得那天收你地底下悶著的聲兒,差點把我杆兒摔坑裡。值了!這趟值了!”
工作室裡剛才還散漫的空氣瞬間被點燃了,充滿了興奮、嘈雜和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幾個大老爺們圍在年輕的曹煜身邊,你一拳我一掌,笑聲和驚歎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就在這時,虛掩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鮮豔紅色羽絨服的身影像團火苗似的擠了進來,是範兵兵。
她小臉凍得紅撲撲的,手裡還拎著兩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大眼睛掃了一圈屋裡的氣氛,立刻捕捉到那股不同尋常的激動。
“喲,這都怎麼了?中彩票了?”她清脆的聲音帶著笑意,目光落在被圍在中間、臉上還帶著點懵然但眼睛已經亮起來的曹煜身上。
李力熊搶著喊:“兵兵!你來得正好!你男人牛大發了!他拍那《活埋》,進柏林電影節主競賽了!”
範兵兵漂亮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手裡的糖葫蘆差點掉地上:
“柏林?真的?!”她幾步衝到曹煜面前,也顧不上人多,直接把一串糖葫蘆塞進曹煜手裡,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胳膊搖晃:
“曹煜!快說!是真的嗎?”
曹煜看著眼前女友驚喜的臉,又看看圍著他、眼神熱切的兄弟們——王磊咧著嘴,傅傑興奮地搓著手,李哥憨厚地笑著,力熊更是激動得原地蹦躂。
他低頭看看手裡那串冰涼甜蜜的糖葫蘆,再抬起頭時,被一種屬於21歲年輕人的、帶著點傻氣的巨大喜悅取代。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瓷實的勁兒:
“嗯!剛接的電話。咱們的片子……埋得夠深,還真讓他們給挖出來了。”
小小的鼎天工作室,瞬間爆發出更響亮的歡呼和笑聲,把窗外殘留的年味兒徹底衝散了,只剩下屬於電影和夢想的熱烈。傅傑甚至興奮地抄起了旁邊的空紙箱當鼓敲了起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北電那棟略顯陳舊的教學樓裡,導演系主任王瑞的辦公室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王瑞拿起聽筒,剛“喂”了一聲,聽筒裡就傳來一個熟悉而沉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王主任?我韓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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