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壯壯則依舊沉默,只是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頓住,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尊金熊,彷彿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屬,看到它背後所代表的一切——那個西北小子的孤勇、那部電影的掙扎、以及這榮耀背後沉甸甸的分量。
曹煜雙手捧著金熊,沒有看它,而是看向田壯壯,眼神清澈而鄭重:
“田老師,王主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西北口音特有的瓷實勁兒,“這熊,我給您二位,帶回來了。”
他將金熊穩穩地放在了田壯壯麵前的書桌上。冰冷的金屬底座與老舊的木質桌面接觸,發出一聲輕微的、卻彷彿重若千鈞的“嗒”聲。
田壯壯的目光終於從金熊上移開,緩緩抬起,落在曹煜年輕而平靜的臉上。
他沒有去碰那尊獎盃,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吐出。
煙霧繚繞中,他那張慣常嚴肅的臉上,那個深刻的、如同冰面裂開的笑容,再次緩緩綻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舒展,更溫暖。
“好。”田壯壯只說了這一個字,聲音低沉沙啞,卻蘊含著千言萬語。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金熊,而是重重地、帶著一種近乎粗糲的親暱,拍在了曹煜的肩膀上。那一下,很沉,很實。
王瑞也激動地走上前,圍著金熊嘖嘖讚歎:
“好啊!真好!這可是咱們導演系,不,是咱們北電歷史上第一尊金熊啊!”他看向曹煜,眼圈有點發紅:“小曹,你……你給咱們中國電影,爭了大光了!”
“根兒在學校,”曹煜簡單回應,目光掃過田壯壯和王瑞:
“沒您二位當年在放映室看完片子那聲‘有種’,沒田老師那句‘埋得夠深也能挖出來’,可能就沒這熊了。”他這話說得樸實,卻直指本心。
田壯壯掐滅了菸頭,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帶著審視:“錢呢?聽說你賣了個天價?自己還留著根?”
“嗯,”曹煜坦然點頭,“夠工作室折騰幾部片子了。根兒自己留著,踏實。”
“沒讓錢砸暈?”田壯壯追問,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曹煜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帶著點冷冽的清醒:
“錢是好東西,埋人也快。”他這話,像是在提醒自己。
田壯壯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讚許:“行!還沒傻!”他指了指桌上的金熊:
“這玩意兒,放系裡展覽幾天,給那幫小崽子們看看,什麼叫‘有種’。看完了,你自己拿走。它該待的地方,是你那破工作室的桌子上,不是這兒。”
他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著曹煜:“下一口‘棺材’,想好埋誰了?”
曹煜迎著田壯壯的目光,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像一頭鎖定獵物的狼:
“想好了。比上次,挖得更深點。”
辦公室裡,陽光透過窗戶,暖暖地灑在那尊金熊上,也灑在師徒三人身上。
金熊的光澤、香菸的餘味、還有那份沉甸甸的傳承與期許,交織在一起。
外面的世界喧囂依舊,但在這間陳舊的辦公室裡,只有電影本身和那顆永不滿足的野心,在無聲地跳動。
曹煜知道,帶著金熊回來,不是終點,只是給田老師交上的一份作業。下一場“活埋”,已經在他的血液裡,悄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