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內,巨大的空調機組轟鳴著維持著相對宜人的溫度和溼度,與外界隔絕出兩個世界。
空氣裡瀰漫著新搭建木質結構的松木味、塗料味,以及一種人造的、略顯壓抑的寧靜。
棚內一角,精心搭建著林峰在西北地質勘探隊基地的“家”——一個簡陋但整潔的磚房內景。
斑駁的牆壁,老式的木質傢俱,牆上掛著地質圖和泛黃的全家福,窗臺上擺著幾盆耐旱的綠植(假的)。
這裡將承載林峰出發前與妻子最後的溫馨與爭執,以及他瀕死幻覺中關於“家”的最後執念。
範兵兵穿著林峰妻子“陳靜”的戲服——一件半舊的碎花棉布襯衫,
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褲,頭髮簡單地用橡皮筋束在腦後,臉上只施了極淡的粉底,刻意弱化了她那奪目的豔光,
試圖貼近一個普通勘探隊員妻子的樸實。
然而,她眉宇間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精緻感和習慣性的微表情,還是與這個環境背景有些格格不入。
姜文已經化好了妝,花白的頭髮,黝黑粗糙的面板,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穿著一件洗得發硬、領口磨損的深藍色舊工裝,背微微佝僂著,手裡拿著個老舊的搪瓷缸子,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
他閉目養神,像一塊沉默的、飽經風霜的石頭,已然完全沉浸在“林父”這個角色裡,只待開拍。
曹煜坐在監視器後,臉色冷峻。他剛剛拍完了林峰出發前,陳靜為他收拾行囊、絮絮叨叨叮囑的溫馨日常戲份。
範兵兵演得還算流暢,帶著點生活化的自然,但曹煜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一種深植於底層生活的煙火氣和真實的疲憊感。
現在,要拍的是重頭戲之一:
林峰不顧妻子擔憂,執意要抓住天氣視窗期深入魔鬼城腹地尋找“火洲之心”,兩人爆發激烈爭吵,最終不歡而散的段落。
這是林峰心中重要的愧疚來源,也是他絕境中精神支柱的核心畫面。
“Action!”曹煜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在安靜的棚內響起。
範兵兵(陳靜)一把奪過秦昊(林峰)手中的地質錘,聲音拔高,帶著哭腔:
林峰!你非去不可嗎?天氣預報說了,魔鬼城這幾天有大風!你忘了老張頭是怎麼沒的嗎?!”
她情緒激動,眼眶泛紅,但曹煜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Cut!”他喊停,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
兵兵,情緒不對。你的擔憂是真實的,但你的‘哭腔’太像偶像劇了!
陳靜是地質隊員的妻子,她見慣了風沙危險,她的恐懼是深沉的、是帶著生活磨礪出來的粗糙感的!不是這種嬌滴滴的、浮在表面的委屈!再來!”
範兵兵咬了咬下唇,調整了一下呼吸:“好,導演。”
“Action!”
這次,範兵兵壓低了聲音,試圖表現出隱忍的憤怒:
…你就那麼在乎那塊破石頭?比命還重要?比…比我還重要?”眼神裡帶著質問。
“Cut!”曹煜的聲音更冷了,“質問感有了,但眼神太‘硬’了!陳靜不是來跟你辯論對錯的!她的憤怒底下是害怕!
是怕失去你!是那種想抓住你卻又無能為力的恐慌!
你的眼神裡要有那種拉扯感!恐懼要大於憤怒!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