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說那電影講一個人被埋地底下了?哎呦,這咋拍的?真把人埋進去啦?”四姨一臉擔憂。
“聽說你跟那個…那個誰誰誰大明星合作了?是不是特別漂亮?有物件沒?咱縣裡好幾個姑娘條件可好了…”三嬸最關心終身大事。
曹煜哭笑不得,耐心地、儘量用通俗易懂的話解釋:
獎盃是銅的鍍金,沒那麼沉…拍電影是假的,有道具和特技…合作過一些演員,都挺好的…”對於物件問題,他只能含糊其辭:
工作忙,暫時不考慮。”
母親田秀芹一邊擇菜,一邊聽著,臉上一直掛著滿足的笑容。當聽到兒子解釋“金熊”分量很重時,她腰桿不自覺地挺得更直了。
但當親戚們問得太細或太誇張時,她又會忍不住插話:
哎呀,你們別老圍著問,讓煜娃子歇歇!拍電影辛苦著呢!”語氣裡是滿滿的心疼和維護。
這時,幾個半大的孩子擠了進來,是堂哥表姐家的。
他們不像大人那麼拘謹,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男孩,手裡攥著個嶄新的作業本和一支圓珠筆,蹭到曹煜面前,紅著臉小聲說:
小叔…能…能給我籤個名嗎?我們班同學都想要…”
鬨堂大笑。曹煜也樂了,接過本子和筆,認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還特意寫了一句“好好學習”。
其他孩子一看,也紛紛湧上來要簽名,場面一時又熱鬧又混亂。
曹正國默默起身,從櫃檯裡拿出幾大包平時捨不得拆的、包裝最漂亮的糖果和巧克力,分給孩子們。
看著孩子們歡呼雀躍,他那張黝黑嚴肅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清晰的笑意,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午飯是田秀芹和幾個手腳麻利的嬸子聯手操辦的大鍋飯。
燉得爛爛的羊肉蘿蔔湯在爐子上翻滾,蒸籠裡冒著熱氣的是暄軟的大饅頭和花捲,還有一大盆油汪汪的豬肉白菜燉粉條,香氣霸道地充滿了整個空間。
男人們幫著搬桌子板凳,就在超市裡拼起了一張大桌。
大家圍坐在一起,熱氣騰騰,笑語喧譁。
話題終於不再只聚焦曹煜,開始聊起今年的收成、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縣城裡新開的商場。
曹煜聽著這些最接地氣的家長裡短,吃著母親夾到他碗裡堆成小山的菜,
喝著、度數不高的本地米酒,心裡暖洋洋的,無比踏實。
有親戚拿出自家釀的土蜂蜜,非要讓曹煜帶回BJ,說對身體好;
有嬸子塞給他一包親手納的千層底布鞋,說城裡皮鞋穿多了腳累;
還有大伯語重心長地囑咐:
煜娃子,出息了是好事,可別忘了根兒在哪兒,拍的電影也得讓咱老百姓看得懂!”
曹煜一一應著,心裡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這些質樸的關心和帶著點笨拙的“巴結”,
都透著最純粹的親熱勁兒。他知道,在親戚們眼裡,他不僅是那個報紙上金光閃閃的大導演,更是老曹家的“煜娃子”。
窗外,午後的陽光照在薄雪上,反射出細碎的光芒。小超市裡人聲鼎沸,飯菜飄香,爐火正旺。
曹煜坐在父母身邊,聽著鄉音,吃著家鄉味,感受著這份帶著煙火氣的、有些擁擠卻無比溫暖的團圓。
這一刻,國際獎項、戛納風雲、京城裡的紅顏糾葛,都彷彿被這西北小城的年味隔在了千里之外。
他只是一個歸家的遊子,享受著最平凡也最珍貴的親情時刻。父親曹正國又給他倒了一杯米酒,這次什麼也沒說,只是用自己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兒子的杯沿。
清脆的一聲響,融入了滿屋的歡聲笑語裡。
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