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何大明應著，目光掃過李廠長身後那幾個明顯拘謹的幹部，“需要準備些啥？”“不用太複雜，”李廠長拍了拍他的胳膊，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熱絡，“就做何師傅最拿手的川菜，讓領導嚐嚐咱工人食堂的味道。”
傍晚的食堂飄著肉香，何雨柱正炒著菜，忽然被王炮拽到後廚角落：“菜好好做，別想著做不好吃了。”“為啥？”“張副部長在這兒，這節骨眼上不能出岔子。”王炮壓低聲音，“我剛看見呂花花跟著李廠長去給領導敬酒，腰桿挺得比誰都直。”
何雨柱往大堂瞅了眼，見李廠長正舉著酒杯跟張副部長談笑風生，呂花花站在旁邊給領導剝橘子，臉上堆著諂媚的笑。他忽然想起早上許大茂說的話，心裡像塞了團棉花。
送領導上車時，李廠長一直站在車旁，直到轎車駛出老遠，他還保持著揮手的姿勢。等車影徹底消失在路盡頭，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收，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頰，轉身對身後的幹部們說：“都散了吧，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十點，各科室負責人來我辦公室開會。”語氣裡的威嚴，和剛才判若兩人。
何大明剛到家，就見王炮揣著個酒瓶子在院裡踱步。
金莉莉端出剛蒸好的二和麵饅頭：“吃過沒？”“嫂子，我吃不下。”王炮把酒瓶子往石桌上一墩。
何大明掰著饅頭沒說話，牆上的掛鐘敲了八下。
王炮突然站起來：“老班長。”月光透過樹枝灑在兩人身上，何大明把掰好的饅頭遞給他：“先吃飯。天塌不下來，廠子也不能讓誰一手遮天。”
王炮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二和麵的麥香混著風鑽進喉嚨，他忽然想起當年在朝鮮戰場上，何大明也是這樣，在雪地裡遞給他半個凍硬的窩頭，說：“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
翌日中午
消毒水的味道順著門縫鑽進走廊，何大明提著網兜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他輕輕推開門，見陸書記半靠在床頭，手裡正捏著張工廠日報表，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陸書記，醫生說您得靜養。”何大明把網兜裡的蘋果往床頭櫃上放，順手掖了掖掀開的被角。
搪瓷缸子在床頭櫃上晃了晃，裡面的菊花枸杞茶還冒著熱氣。陸書記放下報表，喘了兩口粗氣：“大明，我這身子骨不爭氣，偏在這節骨眼上掉鏈子。”他指了指桌上的藥瓶，“醫生說至少得躺半個月，廠裡的事……”
“您放心，生產線運轉得順順當當。”何大明拉過椅子坐下，從口袋裡掏出個牛皮本，“昨天新軋面機試生產，柳工說比預期效率還高兩成。我讓王炮加派了夜班巡邏，庫房那邊沒出岔子。”
陸書記點點頭，忽然抓住他的手：“李海濤最近會弄出不小的動靜，你還要留意一下，別扯魚線扯斷了。”
何大明筆尖一頓，在本子上劃出道歪線：“李海濤準備把呂花花調到了辦公室當秘書，說是‘協助處理行政事務’。還有，後勤科報上來的裝置採購單，比上個月多了三成。”
“採購單我看過了，”陸書記咳了兩聲，聲音發啞，“這個李海濤，哎，以前辦公室待久了，忘記什麼叫身體力行了，好些裝置都是庫房裡堆著呢，自己有什麼家底都不清楚還想採購別的東西，哎。”陸書記從枕頭下摸出個信封，“這裡面是我讓人查的材料，呂花花這幾個月經手的臨時工工資，有七筆去向不明。你先拿著，別聲張。”
何大明捏著信封，指尖能摸到裡面紙張的稜角。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簌簌響。“您住院的訊息，廠裡還沒幾個人知道。”何大明把信封塞進內兜，“我跟辦公室說，您去部裡開會了。”
“做得對。”陸書記鬆了口氣，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些，“李廠長剛得了部裡嘉獎，這時候不能讓他覺得我是故意躲著。對了，下週的黨員學習會，你替我主持。重點講講‘實事求是’，別光喊口號。”
何大明想起昨天在食堂，李廠長拿著嘉獎令給各科室訓話的樣子，嘴角抿成條直線：“我明白。柳工他們寫了份技術革新總結，我打算在會上念一念，讓大夥知道，廠子能有今天，是靠實打實的幹活。”
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進來，陸書記擺擺手：“你先回去吧，廠裡離不得人。記住，不管啥時候，保住生產線，保住工人吃飯的傢伙，比啥都重要。”何大明走到門口，又被陸書記叫住。老書記從床頭櫃拿起副老花鏡，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王炮查呂花花的事，讓他緩一緩。現在不是時候。”
走出住院部大樓，何大明摸了摸內兜的信封，硬紙殼邊緣硌得胸口發沉。
何大明剛走進廠區，就見王炮騎著腳踏車從辦公樓方向過來，車把上掛著個鐵皮飯盒。“老班長！”王炮猛地捏閘，車胎在地上擦出刺啦聲，“剛想去找您，李廠長讓各科室負責人十分鐘後去會議室開會。”
“知道了。”何大明解開棉襖釦子，往車間瞥了眼，煙囪里正冒著筆直的白煙，“生產線沒出岔子吧？”
“柳工說凌晨那批零件精度有點偏差，正帶著人除錯呢。”王炮從飯盒裡掏出兩個熱饅頭，“還熱乎，你墊吧一口吧。”
何大明接過饅頭咬了口，面香混著鹼味在舌尖散開。他邊嚼邊往辦公樓走，路過宣傳欄時停住腳——昨天還貼著的“部裡嘉獎令”旁，多了張新通知：“即日起，由李廠長代為主持全廠行政工作”。
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人。李廠長坐在主位上，手指敲著桌面：“今天召集大夥，是說兩件事。第一，後勤科的裝置採購，下午把合同送到我辦公室；第二，呂秘書擬了份‘技術革新表彰方案’，大家看看有啥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