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下一秒。王大海眼中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權衡,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他瞬間下出了決定。
不割網!這網,是勒緊褲腰帶的命根子。是瓊崖村翻身改命的火種。更是大家夥兒剛剛淬鍊出爐、擰成一股繩的心。
今天退了,這心氣兒就散了,這船隊夢就碎了。死,也要釘死在這片海上。
他猛地轉向那群意志瀕臨崩潰的兄弟,脖頸上的肌肉根根賁張,他用盡這具身體的力量、榨乾肺腑中的血氣,向這欲奪其志的狂暴海洋,發出了源自血脈最深處的號子:
“嘿——。”
“喲—嗬——。”
“同—舟—共—濟—海—讓—路—。”
“號—子—一—喊—浪—靠—邊—。”
“撞—開—那—般—千—斤—鎖—。”
“助—我—力—破—困—龍—淵—。”
“兄—弟—同—心—協—助—力—。”
“力—拔—山—兮—齊—向—前—。”
“兄—弟—們—給—我—頂—住—!”
最後的‘頂住’,音量傳遞到所有船上,帶著碾碎一切的磅礴意志,狠狠鑿進每一個瀕臨崩潰的靈魂。
“嗬啊——。。”陳栓柱立刻回應起來。佈滿血絲的眼球死死凸出,他不再看那索命的網,佝僂的身體如同繃緊到極限。
完好的左肩和整個側身就像那攻城錘,狠狠抵上冰冷的鑄鐵搖柄。
右臂如同鐵箍般死死環抱。雙腳死命的蹬住溼滑的甲板縫隙。每一次榨取力量的發力,右肩都傳來讓人昏厥的劇痛。但這劇痛反而徹底點燃了他骨子裡那股與海爭命的兇性。
“嘿——喲——嗬——。”福水叔同樣赤紅的雙眼裡,燃燒著與年齡不符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用盡畢生力氣,枯瘦的身體爆發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將自己雙手死死“焊”在劇烈跳動的舵輪上。對抗著風浪的撕扯,對抗著舵輪傳來的足以撕裂臂膀的狂暴反噬。
他聽到了自己老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但心中的火比這更響。
阿水、強子、大壯、水生……所有的年輕面孔,在那一刻徹底褪去了最後一絲稚氣。
恐懼?早已被那點燃靈魂的戰吼焚燒成灰燼。
絕望?被胸中那團被逼到絕境、名為“不甘”的野火徹底吞噬。
他們的喉嚨裡發出源自生命本源的咆哮。手臂和脖頸的血管根根暴起,指甲在冰冷的金屬絞盤上抓撓出刺耳的聲響和道道刺目的血痕。
他們用豁出性命的每一分力氣,用血肉之軀築成堤壩,去對抗那彷彿要撕裂筋肉、碾碎骨骼的毀滅性力量。
不為拉起,只為死死釘在這裡。頂住!為那萬分之一撬動的機會,爭取每分每秒的時間。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跟緊大海。吼碎這天。掙斷這命。也要把這該死的網。把這網裡的希望。從龍王爺嘴裡摳出來。
嗚——嗷——
三條被死亡釘死的小船,在這以生命為燃料、以意志為爐火、以不屈戰吼為鼓風的——同心戮力下,發出了不甘滅亡的終極咆哮。
柴油機缸體滾燙髮紅,噴吐著濃密的的黑煙,同時發出不堪重負、彷彿下一秒就要爆缸解體般的怒吼。
船體在風浪的蹂躪與網具反噬的雙重摧殘下,發出令人、“嘎吱——嘣咔——”的恐怖呻吟,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這海洋的狂暴徹底撕碎、葬身魚腹。
時間在絕望的僵持中凝固。絞盤被海底巨靈神焊死,紋絲不動。
冰冷的絕望如同墨汁,開始再次浸染每個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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