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茗閣小院。
亭子空氣彷彿凝成膠質，‘峰頂紅’的茶香依舊馥郁。
甄皓仁迎著對面女子的目光，聲音平淡得如同在談論窗外的天氣：
“姑娘何故與傅某開這等玩笑？五個月前，傅某尚在家鄉石棗縣，何來什麼白嶺集，更遑論謀求煉勁這等虛無縹緲之事？”他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彷彿對方所言，當真荒謬至極。
“哦？”
女子眼波流轉，非但沒有被這否認激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戲碼，興致更濃了。
“五個月前，確有一名武人，去到了白嶺集，聽聞欲尋山中靈猿觀之，以求突破煉勁，卻被長生教發現進行追捕，最後被圍在了一個黑水潭中。”
她一邊說，一邊好暇以待觀察著甄皓仁。然而，對面的男人，依舊平靜淡然。
女子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幾分，
“更有趣的是，”她微微前傾身體，聲音稍稍壓低，“就在當夜，長生教設在白嶺集的桃園據點…也遭了殃。”她故意停了一下頓，“一個不知來歷的陌生人，趁亂闖了進去，目標明確，一擊斃命，殺死了桃園中最珍貴的異種何羅靈猴。”
說到這，她臉上幾分惱火一閃而逝。
“最後啊，那人渾身冒著詭異的火，像個火人似的，一頭扎進了冰冷刺骨的黑水潭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目光重新鎖定甄皓仁，帶著探究的意味：
“傅公子，你說巧不巧？一個被追得走投無路跳了潭，一個殺了何羅靈猴也跳了潭…同一天，同一個地方，消失的方式，都透著股不同尋常的相似勁兒…您覺得，這是怎麼回事呢？”
甄皓仁對於被對方發現身份，從一開始的震驚，到複雜，到現在，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他像是聽說書般側過頭，露出一絲興味，反問道：“挺不錯的故事，姑娘知道的這麼清楚，想必當時是在現場親眼所見吧？”
女子不置可否，也並沒有答覆，而是繼續說著故事：
“還沒完呢，傅公子。”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卻只是嗅了嗅那奇異的茶香，並未飲用，“就在那個混亂的深夜，長生教留在黑水潭邊，準備圍捕前一個武人的人手…全死了。死得乾乾淨淨，無聲無息。”
她放下茶杯，杯底與紫檀木案接觸，發出極輕微的一聲“嗒”。
“而更巧的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如今淮陽城裡那位柳家大公子，柳雲鵬…當時，似乎也正好從桃園的據點裡‘逃’了出來？”她刻意加重了“逃”字，“同樣被長生教的人追殺…結果，半道上，又‘恰好’被一個路過的、身手不凡的武人給救了。”
亭子外的風似乎都靜止了。
池中那幾尾斑斕的錦鯉也沉入水底，不見蹤影。
“現在——”
女子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姿態慵懶，眼神卻如刀鋒，直刺甄皓仁的心底：
“這位柳雲鵬公子，與傅公子您…素昧平生，從未相識。可他卻為了幫傅公子謀求那水師官職，甘願得罪靈人貴女佩諾朮赤，這其中，是否未免有點太過巧合？”
甄皓仁沒說話，像是在茶肆聽說書一般，頷首微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表示故事講的很精彩，示意對方繼續。
女子微微一笑，欣然道：
“當然，還有更巧合的。在那之後幾日，佩諾朮赤率領的刑獄司四隊全員，被人強殺在了泥水巷中，有人在那一夜，聽到了雷鳴一般的吼聲。”
“而在四個月前的刺桐碼頭，深夜時分，也有人聽到過一樣的雷鳴吼聲，而那一夜，也有人死去，只是鮮少有人知，死者為太平院四品捉刀人曾宏。”
“更令人難注意到的是，那一夜之後，刺桐碼頭有一戶馮姓人家母子及其師叔，消失無蹤。”
“而在今日，傅公子玉泉坊宅中，也正好有一嫂一侄。”
“這麼多巧合，不知算不算一個好故事，傅公子聽得可還滿意？”
甄皓仁面色不改，笑道：“還有麼？”
‘肖號’這個身份的根底，許宜云、馮堅，已經被對面這個疑似桃園夜亂那一夜的面具女，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雖說這些，本就串聯在一起，揪出一個，就能查到全部。
但他還是要確認對方，到底查出了多少？
比如，青面鬼馬奉孝這個身份……
女子並沒讓他‘失望’，似笑非笑道：“還有麼？莫非傅公子，還想聽一聽，活躍在刺桐的大澤豪傑，青面鬼馬奉孝的故事？要說也是湊巧，從來沒人見過這位大澤豪傑，與那馮姓母子的師叔，同時出現過呢。”
‘真被對方查了個一乾二淨啊。’
甄皓仁心中暗歎，面上依舊笑道：“青面鬼的事蹟，傅某也聽說過了，還有其他麼？”
“其他……”女子玉指輕敲紫檀木案，饒有興趣道：“小女子覺得，傅公子同時身為玉泉觀受碟道士，應該還想聽一聽，百年前，紫陽真人與長生教妖女疑為殉情不知所蹤的故事……說起來，這也是傅公子和小女子的淵源所在呢。”
‘連紫陽真人這事也查到了嗎？’
甄皓仁已經波瀾不驚了，他覺得對方，恐怕都查到了他在葦名村的早開始身份。
不過這個如今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紫陽真人，他只透露過給老道盧雲水，及其背後的玉泉觀方丈。
除此之外，也就是趙元明那一夥人知道了。
對方若查到了刺桐，應當也查到了長生教香主的趙元明一夥，從他們那裡，不知如何順騰摸瓜，應是查到了小王灘。
以對方疑似面具女，在桃園那夜展現出來的真氣境修為，以及調查這些東西的強實力。
進到小王灘裡的石洞探查不難。
當時紫陽真人那石刻遺言，他思索再三，還是沒有損毀，應該就是從這裡，再對他在玉泉觀內的行為對照，應是就發現了這樁事。
而調查這些需要的強大情報實力，以及對方口頭表示的與那紫陽真人相好妖女有淵源的話，不難推測——眼前這疑似面具女之人，應當也是長生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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