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端衝擊點集中,向後拖出細長如絲的血尾,這正是高速揮動下形成的典型噴濺血跡!
然而,面對這一發現,姜東並未喜形於色。
他反而蹙緊了眉頭,陷入更深的思索:兇手揮刀割頸時,刀具必然沾染了大量被害人的血液,那麼這道痕跡,是否也只是來自死者的噴濺血?
如果真是如此,它便僅能印證作案動作的存在,為現場重建提供佐證,卻無法為鎖定嫌疑人提供直接線索——破案有時就是這樣,真相的碎屑俯拾皆是,關鍵的那一片卻總是藏在迷霧中。
刑偵工作的殘酷就在於,發現了痕跡只是起點,解讀出痕跡背後的“人”的資訊,才是攻堅的核心。
他繼續移動光源,兼顧這道水平血跡的前後上下區域,系統擴充套件搜尋範圍。
他深知,如果當時兇手自身也在出血——比如手部因握持利刃用力過猛而崩裂受傷,那麼其血跡很可能與刀具帶出的被害人血跡同時噴出。
兩種血滴雖出自不同來源,卻因在同一動作中被甩出,而可能呈現出近似平行的飛行軌跡,就像化學課本中那條著名的“平行線定律”,指向同一個動力源和運動方向。
若真能找到這樣一組形態相近、走向一致、彼此呼應而又略有間距的平行血跡,那麼其中就極有可能混雜著來自兇手本人的生物資訊——那或許就是突破全案的關鍵,是撬開鐵案的唯一支點。
姜東屏氣凝神,繼續細緻地審視著牆面,不放過任何一絲微小的痕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勘查工作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專注,而他正全身心地沉浸其中,彷彿與牆壁展開了無聲的對話。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他的堅持終於得到了回報——在最初發現的那道細長血跡的右前方,陸續顯現出四條與之近乎平行的水平狀噴濺血跡。
這些新的血跡整體位置更靠後,彷彿是由一次自左向右的迅猛揮動所留下,清晰地記錄下了當時手臂與兇器的運動軌跡,如同一組被暴力刻印在時間中的血之譜線。
而就在他仔細記錄這組新發現時,目光向下一掃,驟然定格——在那四條平行血跡的下方約五公分處,竟然還存在一道極其細微、卻形態鮮明的水平血痕!
這道血痕孤立而纖長,與上方相對密集的痕跡形成了鮮明對比。
從其獨特的形態——起始點頓挫明確,向後拖出極細長尾——姜東敏銳地推斷,這並非由刀具直接產生,而極可能來源於一個快速弧線運動的、獨立且沾血的點狀物體,其運動方式和發力特徵與上方的痕跡存在明顯差異,暗示著另一個出血源的存在。
一個強烈的推論瞬間擊中了他,令他幾乎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上方密集的五條血跡,符合刀具切割頸部動脈後,因刃面沾滿鮮血並在高速運動中產生的典型拋射模式。
而下方這道孤線,卻指向另一種解釋:它更可能是由兇手自身出血點在揮動中,借離心力甩出的獨立血跡!
由於手臂通常有衣物覆蓋和遮擋,出血量本就有限,能夠形成一條如此清晰、特徵明顯的濺落痕跡已屬不易,而這恰恰可能成為指向犯罪嫌疑人的關鍵物證。
想到這裡,姜東精神大振,他迅速轉身,快步走向臥室。
此刻的臥室內仍是一片緊張有序的忙碌景象:李旭與王佳教導員正俯身核對物證記錄,小心翼翼地封裝提取袋;
小汪和方言等人仍蹲伏在地,對最後一處取樣點進行固化處理。
姜東耐著性子等待了十來分鐘,直到臥室內的現場提取工作暫告一段落,同事們陸續起身準備轉移區域時,他才迎上前去,語氣鄭重卻帶著明顯的迫切說道:“李隊,客廳牆面發現一組形態特殊的噴濺血跡,我認為極有可能混有嫌疑人的生物痕跡,需要立刻安排提取鑑定!”
說著,姜東的手穩穩指向了牆面上那道位於四條水平血跡正下方的一道略顯孤立的血痕。
“這一處痕跡,難道也有什麼說法嗎?”
李旭的聲音沉穩,並不顯得急躁。
雖然他不是專業的血跡形態分析師,但身為刑偵隊長,多年一線實戰經歷讓他早已對各類血跡現場司空見慣。
像眼前這種呈線狀、邊緣銳利的細小噴濺型血跡,他非常清楚——這是高速、高衝擊力作用下形成的典型痕跡。
他微微皺起眉,語氣裡透出思索:“但這一處的形態……確實有點不尋常。如果是動脈破裂造成的噴濺,血跡的分佈和形狀應該更均勻、更有節奏才對。”
站在一旁的王佳教導員同樣面露困惑,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只是將目光牢牢鎖定在姜東臉上。
那一刻,姜東彷彿成了整個專案組的焦點,所有人——包括幾位年輕偵查員——都不自覺地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分析。
姜東並沒有讓大家失望。
儘管眼前所見並非驚天動地的突破性線索,但他憑藉紮實的理論積累與現場勘驗經驗,依然從容不迫地推進著推理。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語調清晰而沉穩:“我們之前已經基本達成共識——兇手極有可能在作案過程中受傷,並且衣櫃裡少了一件上衣。”
“目前來看,那件衣服很可能是被他帶離現場,用於臨時包裹傷口。”
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牆面上的血跡,繼續說道:“但單純用衣物包裹,並不能有效止血,尤其對一個不具備醫學常識的人來說,很難實施準確的壓迫止血。
“也就是說,即便傷口被簡單包紮,血液仍可能持續滲出。”
“再結合男孩最初的受傷位置是在客廳,我們可以這樣推測:當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在這裡遭遇時,對方手中持械,並且已經受傷。”
“在他揮動刀具的過程中——尤其是手臂發力、肌肉緊繃時——原本被包裹的傷口極有可能因壓力改變而再度出血。”
“因此,”姜東語氣肯定,“牆面上這道位於下方的血跡,非常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在揮動武器時,從手臂傷口中甩出的血液形成的噴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