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蘋兒總愛說自己是“最結實的木門”,還得意地炫耀過樹皮上的紋路是百年才長成的“守護紋”。每次雲水霧晚歸,它總會“吱呀”一聲先開啟條縫,像是在等她回來。
“蘋兒呢?”雲水霧掀開被子下床,腳步有些踉蹌地衝出大殿。
殿外的空地上,堆著一堆新鮮的木屑,木屑裡還混著幾片紫藤花瓣——那是蘋兒最喜歡的裝飾,每年花開時都會央求雲水霧替它別在門環上。
千棵正站在木屑旁,手裡拿著塊溼布擦拭什麼,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她,眼神有些複雜:“你醒了。”
“蘋兒呢?”雲水霧的聲音發顫,目光死死盯著那堆木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追問。
千棵沉默了片刻,放下手裡的布:“它……沒能護住你。”
雲水霧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殿門的石柱上。她想起被竹藤圍困的那個夜晚,蘋兒拼命抵擋的“咯吱”聲,想起最後聽見的那聲脆響——原來那不是門被撞開的聲音,是它自己斷裂的聲音。
“它沒有錯。”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那些竹子那麼多,它只是一扇木門,怎麼擋得住?”
“在梧桐林,守護者的安危是天條。”榷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聲音冷硬如石,“沒能護住你,便是最大的錯。”他手裡拿著根紫藤木簪,想來是從木屑裡撿出來的,“我已經讓樹靈們把它的根鬚埋回了土裡,若有來世,或許能修個好命格。”
雲水霧看著那根木簪,簪頭還留著蘋兒自己刻的小花紋。她忽然想起蘋兒總愛跟杏兒攀比,說自己的木紋比杏樹的年輪好看,說自己的門環比櫻兒的枝椏亮。那個總愛吹牛、卻會在下雨天悄悄把門縫堵嚴實的木門,就這麼變成了一堆木屑。
“是我的錯。”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木屑,指尖被扎得生疼,“是我太笨了,不知道林子也有壞東西,是我沒早點發現竹子的惡意……”
千棵伸手想拉她起來,卻被她躲開了。他看著她蜷縮在地上,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忽然覺得心口像是被木屑扎著,密密麻麻地疼。
他一直以為,嚴苛的規矩才能護她周全,卻忘了她最在意的從不是對錯,是那些實實在在的陪伴。蘋兒於他而言,或許只是履行職責的木門,可於她而言,是會打招呼、會盼著她回家的朋友。
“不怪你。”千棵蹲下身,聲音放得極輕,“是我沒做好。我該早一點察覺竹林的異動,該讓它……該讓它們都平安的。”
雲水霧抬起頭,眼淚糊了滿臉:“可它回不來了。”就像櫻兒去了人間,就像鄰居姐姐永遠留在了那個春天,有些告別,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
千棵望著她通紅的眼睛,忽然說不出話來。他握緊了手裡的木簪,簪子的稜角硌得掌心生疼。或許榷說得對,規矩是規矩,可看著她這樣難過,他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天條,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至少,他不能再讓她失去任何一個,會對她笑、會盼著她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