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千棵的指尖輕輕按在葉片上,試圖傳遞些暖意,“樹族的草藥裡有種催生的靈草,能安神止痛,我這就……”
“別去!”葉片的摩擦聲裡帶著急切的阻攔,“她是凡人,受不住靈草的力道……讓穩婆來就好,孃親很堅強的,她一定能撐過去……”
話雖如此,草葉的顫抖卻沒停過。雲水霧死死盯著產房的方向,聽著裡面越來越急促的痛呼,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著,疼得喘不過氣。她想起小時候生病,孃親也是這樣守在床邊,整夜整夜不合眼,直到她退燒才敢鬆口氣。如今輪到孃親受難,她卻只能以一株草的模樣,隔著門板焦慮不安。
千棵看著她蔫下去的葉片,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個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瑩白的丹藥。那是榷給的安神丹,凡人也能服用,雖不能止痛,卻能穩住心神。
竹籃裡的水紋草輕輕晃了晃,葉片相觸的沙沙聲裡,雲水霧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千棵,你看那邊——穿月白襦裙的那個不對,是穿石青色比甲的丫鬟,她是我娘最貼身的青禾。”
千棵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個身形利落的丫鬟正端著水盆往內院走,靛藍裙角掃過青石板,帶起細碎的風。他快步上前,在對方轉身時遞過手裡的小瓷瓶,聲音平穩得聽不出異樣:“這位姐姐,方才你家夫人賞的那籃晚香玉,我家姑娘很是喜歡。這是她尋來的一點安神藥,說對產婦有益,託我送來謝禮。”
青禾愣了愣,見他眉眼清朗,不像歹人,又想起方才確實給夫人送過花,便接過瓷瓶福了福身:“多謝姑娘好意,我這就給夫人送去。”
她轉身進了正房時,雲水霧在竹籃裡屏住了呼吸。千棵立在廊下,能聽見屋裡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隨後是碗碟輕碰的脆響。不多時,穩婆帶著藥箱匆匆趕來,後面跟著揹著藥箱的大夫,院子裡漸漸站滿了待命的僕役,空氣裡浮著淡淡的藥香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一等,便是三個多時辰。日頭從東邊移到中天,又慢慢往西斜去,竹籃裡的水紋草始終緊繃著葉片,連葉尖的露珠都沒敢滾落。直到暮色將臨,產房裡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痛呼,緊接著是穩婆拔高的聲音:“再加把勁!看見了看見了!”
千棵的指尖無意識地扣緊了竹籃提手,就在這時,一個丫鬟瘋了似的從裡面衝出來,對著廊下候著的眾人揚聲高喊:“生了!是個公子!夫人平安!”
那丫鬟正是青檸,她臉上還沾著汗,笑容卻亮得驚人。竹籃裡的水紋草猛地一顫,葉片瞬間舒展開來,像是驟然鬆了口氣,連帶著千棵的心也跟著落回原地。
“真好,是男孩。”雲水霧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釋然,葉片輕輕蹭著他的手腕,像是在撒嬌。
千棵低頭看她,夕陽的金輝落在草葉上,泛著柔和的光。“男孩怎麼好?”他記得尋常人家總是盼著生男孩,可雲水霧的語氣裡,卻更像是卸下了什麼重擔。
水紋草輕輕晃了晃,陰影落在她的葉片上,聲音低了些:“我們家的女兒,遲早要進梧桐林的。”
晚風拂過廊下,竹籃裡的水紋草輕輕搖曳,像是在遙望產房的方向。千棵抬手,指尖輕輕落在她的葉片上,這一次,她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