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夜

第55章 幽靈船(上)

然而小傢伙兒的視線卻並沒有聚焦到小島上,只是眺望著遠方天空下的虛無,黃昏與黑夜交際的地方。

微微凝視的雙眼,神色平靜。而在小傢伙兒的視角之下,水中的倒影也同樣凝望著水下的天際,漠然深沉的眼中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此刻的他,又在注視著什麼呢?

站在水面之上的他與站在鏡面之下的‘他’,彼此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明明只是物與影的關係,但兩者所注視的卻彷彿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那水面之下又是什麼呢?

小傢伙兒沒有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太多時間,他的視線再次迴歸到眼前的小島上。

金燦燦的小島,如同黃金築造的一樣,連上面的野草都散發著神性的波動,更別說在山坡下面那片令人垂涎的金色稻田。

遠處,低緩延綿的斜坡上,生長著一棵近高百米的綠葉古樹。

古樹鬱鬱蔥蔥,枝繁葉茂,撐開的樹冠覆蓋了小島相當一部分面積,為通體金黃小島點綴著一抹盎然綠意。

柔和的光透過枝杈葉縫照射過來,整棵大樹都被裹在一層氤氳祥和的氛圍當中,如同生長在忘川彼岸一般。

縱觀整個小島,除了一些低矮的植被,也就只有這麼一棵樹存在。

與無時無刻充滿著神性波動的其它植被相比,沒有任何神輝道則的古樹反而顯得像個異類,或者說它的存在本身就與這座島嶼格格不入。

但誰知道呢?

也許原本島上是沒有樹的,只是偶然從某個地方飄下的種子,落到了這裡,紮了根。

嗯,也許說不定就是從咱們的神明大人口袋裡不小心掉落的也不一定,畢竟那傢伙的口袋裡總是裝著各種稀奇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東西。

話說也不知道這棵樹在這裡生長了多少年月?

在這個連時間都彷彿不存在的地方,它就安靜地矗立在那裡,孤獨地守望著這個被世界遺忘的地方。

或許是受某種異樣情緒的影響,小傢伙兒感覺好像起風了。他留意了一下四周,風平浪靜的湖面,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小傢伙兒沒有多想,悠悠平靜的眼神,邁開步子,朝著小島繼續出發。

落日黃昏,形單影隻的背影,直至走出了一段距離,水下的倒影仍依然駐足在原地,凝望著某個地方,暗自出神。

微風吹動眉宇的髮梢,黛藍的天幕下,枝枝搖曳的樹影,野草成片低垂,耳邊彷彿聽見了樹葉摩擦的聲響。

是天黑了麼?

太過遙遠的喧囂,然而這一切終究還是猶如幻覺一般。

小傢伙兒詫異地回過頭來,看向先前曾駐足停留的地方。

中間除了一路走來所踏出的淺淺漣漪,那裡什麼都沒有。

平靜的湖面映照著頭頂逐漸暗淡的天空,一顆稍顯明亮的星辰在稀疏的雲層中間顯露出來。

見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小傢伙兒也不再猶豫,轉身繼續前行。倒是一直趴在肩頭假寐的老黑此刻卻微微睜開眯著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一眼先前駐足的湖面,隨後打著哈欠,再次陷入了假寐當中。

……

接連數月的暴雨,巨浪迭起的湖面,橫亙在頭頂的海水,一簇簇不停炸裂的弧光,雷鳴轟隆。

黑夜在持續,黎明永遠不會到來,只有雨一直下。

巨大的山體上,發泡的泥土隨著雨水滑落,光禿禿的岩石裸露出來,被劫雷崩塌之後,就只剩小小的一塊露在水面。

山塌了,島沉了,湖變成了海。

附近僅存的幾座大嶽,孤零零的被湖水包圍,在黑夜中猶如一座座巍峨聳立的大墳,詭譎且妖異。甚至連帶著一起被沖刷出來的,還有一具不知年代的古老棺槨也被雨水沖刷出來,跟著滑坡的山石泥漿一起‘咚’的一聲落入湖中。

雨還在下,水面不斷升高,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每隔一陣就上漲到一個新的位置。至於最後將達到一個怎樣的高度,誰也不知道。

傳說某個世界的神明為了淨化在那個世界肆意橫流的罪惡與汙穢,索性降下神罰,一場大雨持續了兩百萬年,硬是把整個世間都淹了個乾淨。

雖然眼前的情況不像那個傳說那樣,但似乎更加的詭異不詳,離奇荒誕。

畢竟,神早就死了。

至於冥冥之上的那股意志到底是什麼,暫時還無從得知。

眼前夜色愈發深沉黑暗,藉著忽閃的雷光,能看到頭頂的洶湧的海水在不斷下沉逼近。在這樣的壓迫之下,眼前的世界愈發的狹窄逼仄,僅僅只是注視著,就已能感覺到其中所帶來的窒息與絕望。

總感覺眼前的景象不太真實呢。

每當產生這樣的想法時,小傢伙兒就感覺眼前的世界就離自己愈發遙遠。

沉寂在水底的屍體,叱吒在雷海中的兇影,一座黑海隔絕兩個世界。

對阿利亞斯而言,屬於它的天劫早就結束了,只是它不知道而已。不僅它不知道,似乎連這個世界也都遺忘了。

曾經的河灘早已沉入水底,頭頂的河水如夜色輕撫而過。恍惚間,彷彿有一隻黑色的蝴蝶翩然而至,一瞬間,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是那樣的朦朧且荒誕。

遙望遠方,透過漆黑的海水,於那混沌雷樹紮根的至高至深之處,隱約能看到一艘艘詭異遊蕩的黑色小船正從遠處緩緩駛來。

它們安靜地行駛在滿是雷電的混沌雲層中,還未察覺,就已至大湖水域上空,如同憑空出現一般,詭異至極。

這些小船大多腐朽殘破,內部空空蕩蕩,上面連一個人也沒有,在目不暇接的雷光和劍光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漂泊著,隨後遠去。

就在那些行如幽靈的黑色小船消失後不久,大湖水域的某些地方竟然開始起霧了。

絲絲縷縷的薄霧在遠處蔓延過來,沒過多久,白色的幽霧就籠罩了整片水域。

霧氣的出現,使得原本狂暴動盪的湖域頓時失去了聲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儼如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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