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城樓。
校尉的手,死死攥著城垛,指節發白。
他身後的斥候,身體已經涼了。
關外,那條蠕動的黑線,已經變成了奔湧的黑色潮水。
旌旗如林,刀槍如麥。
“頭兒……”一個年輕的兵卒聲音發顫,“那……那是……多少人?”
“數不清了。”校尉的聲音沙啞。
他看到了。
在那片黑色的海洋中央,一面繡著金色蒼狼的王旗,正對著雁門關,露出獠牙。
“是耶律洪的王旗……”
“草原的王……”
絕望,像北方的寒風,瞬間貫穿了每個人的胸膛。
這不是劫掠。
這是……滅國。
“點狼煙!”校尉猛地回頭,一巴掌扇在發呆的兵卒臉上,“最高等級!三柱狼煙!”
“給老子燒!讓京城那幫龜孫子看看,天塌下來是什麼樣!”
他抽出腰間的佩刀。
“傳令下去!”
“弓弩手上弦!”
“滾石,火油,都給老子搬上來!”
“告訴弟兄們,想活命的,今天就跟老子死在這裡!”
“咱們死了,咱們的婆娘娃兒,才能活!”
“是!”
城樓上,悲壯的怒吼,被嗚咽的號角聲淹沒。
三股濃烈的黑煙,沖天而起,像三支絕望的手臂,伸向南方。
……
狼居胥山,山頂。
風,如刀割。
耶律洪身披雪白的狼皮大氅,俯瞰著下方。
無數的部落,無數的騎兵,匯聚成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鋼鐵洪流。
他的腳下,跪著一個衣著華貴,卻滿臉怨毒的中年人。
江南王家的旁支,王霄。
“單于。”王霄的聲音,帶著諂媚的嘶啞,“時機,到了。”
耶律洪沒有看他,目光依舊望著南方,那片他渴望了半生的沃土。
“你的皇帝,在殺自己的臣子?”他的聲音,像草原上的石頭,又冷又硬。
“不。”王霄眼中閃過快意,“他不是在殺人,他是在自掘墳墓!”
“他廢了世家,國之棟樑盡斷。”
“他開了恩科,提拔上來的,都是些沒見過血的窮酸。”
“他修了路,卻忘了,那路也能讓您的鐵騎,更快地兵臨城下!”
耶律洪終於收回目光,俯視著他。
那是一雙鷹的眼睛,銳利,多疑。
“大炎的北境軍團,還在。”
“一群沒了牙的老虎!”王霄激動道,“主帥老邁,兵卒懈怠!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糧草補給,全都要經過京城!”
“你的意思是?”
“只要大軍壓境,李徹小兒必定從京城調兵遣將!”王霄的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笑容,“可他不知道,他最信任的糧道,會成為一條死路。”
耶律洪眯起了眼。
“你憑什麼讓本單于相信,這不是一個陷阱?”
“因為,”王霄抬起頭,眼神陰冷而自信,“京城裡,有人會為我們開啟城門。”
“誰?”
“一個李徹做夢也想不到的人。”
耶律洪看著他,許久,笑了。
笑聲,在山頂回蕩,驚起了盤旋的蒼鷹。
“很好。”
他轉過身,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天下。
“告訴你的內應。”
“朕的狼騎,七日之內,要到大炎的京城,飲馬!”
“嗷嗚——!”
山下,數十萬鐵騎舉起彎刀,發出震天的狼嚎。
戰爭的號角,響徹草原。
……
御書房。
燭火,靜靜燃燒。
“陛下,戶部清查舊賬,阻力極大。”新科狀元陳平,躬身稟報,“許多卷宗,都已‘意外’損毀。”
李徹正在批閱奏摺,頭也未抬。
“朕不怕阻力。”
“臣怕的,是人心不齊。”陳平的聲音,沉穩而憂慮,“那些被新政觸動了利益的舊臣,口服,心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