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寒剝完春筍,又替老嫗掀開鍋蓋,鍋中熱氣撲面而來,帶著濃濃的醬香與藥香。他輕輕攪動一番,添了些清水,便將鍋蓋蓋好,火勢不急不緩,正好。
老嫗正在案臺上切著香菇,動作熟練,刀工平穩,一刀刀均勻下去,刀口“咄咄”作響,是熟手才有的節奏。方知寒便不打擾,坐在灶臺旁的小凳子上,身子微微前傾,靜靜聽著柴火燃燒的聲音。
院落裡傳來幾聲喜鵲的鳴叫,偶爾風過枝頭,院牆上的藤蘿微微顫動,陽光從瓦縫漏下幾縷,斜斜地打在灶房門口的青石板上。
這份平靜,對他而言,彷彿久違了。
方知寒心頭微動,站起身來,將那裝滿春筍的竹籃遞給老嫗,說了句“我出去走走”,便悄然退出了灶房。
他沿著院廊踱步,陽光灑在肩頭,指尖摩挲著簷下垂下的風鈴。腳步聲輕響在石板小道上,一步步走向院門。
然而,就在他推門而出的那一瞬,天地驟變——
沒有預兆,也無聲息,彷彿有一隻無形大手從虛空中探出,將他整個人拎起,撈出這方小天地。
一眨眼的工夫,方知寒發現,四下已無熟悉的院落,無火光柴香,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雲海。
他立在雲端,腳下雲氣繚繞,輕盈而不沉淪,頭頂是一輪日光,卻不熾熱,溫和得像春日晴空。四周沒有風,但他的衣袍卻輕輕擺動,彷彿天地間有一種莫名的律動,在與他共鳴。
一股陌生卻不帶敵意的氣機,自雲海深處湧來,緊接著,一個身影緩步走出雲霧。
那是一位老者,身材不高,面色紅潤,鼻頭泛著淡紅,顯然是個常年飲酒的老酒鬼。他穿著一襲黑色道袍,衣襬乾淨整齊,袖口上卻極為醒目地繡著兩條活靈活現的紅色火龍,龍鬚飛揚,鱗甲分明,彷彿真有靈性。
老人雙手攏袖,揹負身後,笑眯眯地看著他,眼角滿是細紋,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通透與平和。
“唔,這就是那小子?”老人點點頭,“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有意思。”
方知寒拱手行禮,神色不動,但目光警惕。雖不至於劍拔弩張,卻也不敢隨意。
“敢問前輩可是火龍真人?”
“哎呦,小傢伙眼光不錯,一見我就認出來了,倒是比我那傻徒弟張山峰機靈些。”
老人呵呵一笑,走近幾步。
“說吧,是怎麼猜出來的?”
方知寒並未急著回答,而是輕輕吐了口氣,方才拱手答道:“晚輩雖未見過前輩真容,但張山峰曾言,自己有位師尊,是龍虎山外姓大天師,略通水火兩法。”
“在今日所見諸位真人、地仙之中,能稱得上‘略通水火’,卻又如此藏拙之人,寥寥無幾。”
他說得溫和謙遜,“而前輩身上水火二運兼備之象,尤為濃烈,若說是龍虎山某位散仙,晚輩未必信,若是火龍真人,倒是合情合理。”
火龍真人笑得更甚,鬍子都翹起來了,“你這小子,說得溜嘴,馬屁拍得不響不沉,剛剛好。”
“不過啊,”他忽地語氣一收,眯著眼看他,“你我又素未謀面,卻又來接近我那弟子,還慫恿他洩露身份,所圖何在?”
方知寒心頭一震,卻也沒有慌張。他知道今日若不能解釋清楚,恐怕下場不會太好。
他拱手,語氣平穩:“前輩見諒。晚輩確是有意接近張山峰,不過並非出於惡意。”
“張山峰心性穩重,卻未免太過拘謹。若非他主動開口表明身份,傅姓少女那一關,只怕連命都難保。”
“晚輩當時所為,只是希望他能自信面對風浪,以他世尊弟子的身份站出來,不至於讓旁人白白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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