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院中昏燈搖曳,微風吹拂瓦簷,夜蟲低吟不休。
張山峰小心翼翼將那枚甲丸收進懷中,低著頭,一副還在琢磨著剛才方知寒那三百雪花錢“借貸”之事的模樣。忽然,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我去幫點忙。”方知寒語氣輕快,一邊說著,一邊繞過柱子往院落角落走去。
張山峰抬起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看到方知寒那道背影快步離開。他怔了怔,隨後嘴角微微揚起,沒再多問。
院角幽暗,角落裡那截廢棄水缸旁,幾棵枯枝倒伏,其間無人光顧,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方知寒環顧左右,確認無人後,從懷中摸出那隻養劍葫。小巧溫潤的葫蘆在月光下泛著一絲青光,他指尖一彈,輕輕拍了拍葫身。
“這次謝了啊。”他嘴角一勾,低聲道。
語氣裡不像平時與飛劍交流時那般正經,更像是個與老友慶功的年輕人,帶著幾分欣慰與讚賞。
“十五,留白——幹得不錯!那書生樹妖不簡單,你們出手穩、準、狠,連那劍仙小姑娘都沒反應過來,你倆的身法簡直比人還精。”他笑著誇道,“以後好東西管夠,斬龍臺上吃個夠!”
話音剛落,養劍葫中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
方知寒感受到那股劍氣的歡愉情緒,心中暗笑,這倆傢伙還真吃這一套。
他摸了摸鼻子,語氣忽然變得半商量半討好:
“不過,我尋思著啊……以後要是還能出劍殺敵,咱們低調點,行不行?最好是那種——神不知鬼不覺,無影無蹤,下一刻敵人腦袋就掉地上,連‘啊’都來不及叫一聲的那種!這才叫高手風範嘛!”
葫中飛劍的氣息一頓。
方知寒趕緊補刀:“我不是說你們現在不好啊,你們是太好了!好得都快把我這個主人壓下去了。你們也不想看見我在外人面前沒面子吧?”
“再說啦,”他壓低聲音,頗為得意,“你們出劍太驚豔,容易招人惦記。這年頭,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們要真被哪個老傢伙惦記上了,說不定就要給我惹來麻煩。”
他一邊說,一邊在空中輕輕比劃,“我那點拳腳功夫,再厲害,也比不過你們兩位劍仙顯眼呀!”
沉默了片刻,養劍葫忽地傳出兩道輕微的“嗡”聲,似是細不可聞的嘟囔。
接著,兩縷微光再度從葫中升起,環繞在方知寒指尖旋轉片刻,然後又倏地沒入葫中,彷彿在點頭。
方知寒笑了。
果然,這倆小傢伙雖是飛劍,卻也跟孩子差不多。
你若打壓它,它就彆扭得不行,死活不配合。
方知寒拍了拍葫蘆,“乖。”
然後轉身離開了院角,腳步輕快,神情悠然,回頭時還哼了兩句小調,像個剛從自家小雞棚裡哄完雞仔的大哥。
他不知道,此時的葫蘆中,兩道劍氣依然在緩緩盤旋,時而交纏,時而共鳴,靈性流轉之中,彷彿也在竊竊私語。
...
灶房裡的火光跳躍,映得那張灰撲撲的老灶臺有了幾分暖意。銅鍋裡煮著蘿蔔牛腩,清湯滾動著熱氣,氤氳之間帶起一縷縷香味,混著木柴燃燒的煙氣,樸實、溫厚,像極了這個偏遠小國、破舊宅邸裡的日子——簡陋,卻有煙火氣,有人情味。
老嫗腰背微駝,一手持刀,一手穩住案板上的青菜,咄咄咄地切著,動作利落得不像年歲已高的模樣。她抬眼一瞥,忽然發現那少年正坐在矮凳上,彎腰剝著一堆新鮮的春筍,指尖靈巧,動作細緻,不像個初次做這種活計的人。
她一愣,略帶訝異地問:“方公子,你怎麼到灶房裡來了?”
這可是不多見的事。
“君子遠庖廚”——這是聖人言語,自古講究出將入相的男兒便不屑沾染這灶火之氣。再說那種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精緻吃法,是講給有錢有閒的大戶聽的,真正出手的人,自然都是家中僕役或者專門的廚娘。像這般自己上手做菜的年輕人,尤其看著又是個讀過書的少年郎,那可真是少見得緊。
不過她也只是輕輕一笑,沒說什麼。
她重新低下頭,將切好的菜一一裝入陶盆中,語氣柔和地笑道:“你這年紀,不是在前院練拳讀書,就是在後園打坐修行吧,哪兒用得著你親自動手下廚呀?”
方知寒手中沒停,低頭認真地將剝好的春筍放進竹籃中,一邊笑道:“這不正閒著嘛,來幫點忙。做不了什麼正事,就打打下手,也算我蹭飯之前儘儘力。”
老嫗心中一暖,不再多言,揮了揮手,“那你可當真是個講禮數的孩子。既然來了,便幫著擇菜,再盯一盯這鍋,火不能太旺,文火慢燉才好吃。”
她又補了一句,“你若是添柴火,就慢慢推,別把灰揚得滿鍋子都是。”
方知寒點點頭,乖乖照做,竟一聲不吭地守著那爐火,細緻得很。老嫗見了,臉上笑意更深幾分,刀起刀落的節奏也更輕快了。
灶房不大,一口老灶,兩張案板,一排掛滿菜刀和小鍋鏟的牆面,還有一排斑駁木架,上頭放著醬料調料罐子和幾樣乾貨。煙氣升騰間,似乎連牆角那塊裂紋斑駁的青磚也沾染上了人間溫情。
春筍的草木清香越發濃郁,鍋中的肉湯也正是好時候。
就在這時,老嫗忽然瞥了一眼方知寒手上的棉布包紮,有些疑惑地問:“咦,方公子,你的右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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