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苦玄大咧咧一擺手:“江湖嘛,不就是看誰拳頭硬?就像你我,當年要不是那位山上前輩出手,你方知寒今天還能站著?我不信。”
方知寒沒有多言,只一步跨出,身形如劍出鞘,竟有隱隱雷鳴之勢。他站在原地,只是腳下一沉,大地隱有震顫,一股蓄勢待發的拳意,猶如潮水般緩緩湧出。
馬苦玄眼中精芒一閃,舔了舔嘴唇,笑道:“終於來了點意思。”
他自牆頭飄然落地,身形輕若柳絮,卻落地無聲,那份從容自若,是萬千實戰淬鍊出來的殺機收斂。
他不是個話多之人,可不知為何,只要面對方知寒,就想多說兩句。或許是因為二人同出寒門,同年同月生,也曾在泥瓶巷、杏花巷並肩玩耍,但最終卻分道揚鑣,一人上山為神,一人下地求生。
也或許是因為,當年那個在溪邊練拳的傻小子,如今已不再是他輕蔑一眼就能碾壓的人物。
他忽然低聲道:“你走武夫路,我不笑。真武山上一位老祖說,武夫一門,才是千錘百煉出真龍。只是你沒天賦,不入山門,只能靠死熬苦練。可惜啊可惜,有點意思,卻還是不夠看。”
“夠不夠看,打一架就知道了。”方知寒第一次露出笑容,但那笑意中,藏著森然冷意。
二人之間的氣機,如利刃交錯,方圓十丈內,草木無聲。風停了,蟲鳴也頓止,只剩下兩人對峙如山。
馬苦玄忽然問道:“方知寒,你知道我為何願意下山,來與你廢話半日?”
“因為你怕再不上山,就破不了境。”方知寒淡淡應道。
馬苦玄眼神一凝,隨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那就看你這口氣,還有幾分當年神仙墳的硬氣了。”
言罷,他腳尖輕點,身形猛地一晃,拳風如雷貫耳,猛然掠向方知寒!
馬苦玄自登真武山之後,便立下誓言:同境之爭,必全勝。
不論敵手是身負天資的練氣士,還是拳骨錚錚的純粹武夫,他都要贏得酣暢淋漓,贏得無可辯駁。
這不是口出狂言的少年意氣,而是一位被真武山諸祖列為兵家未來旗幟的人物,立下的錚錚誓言。
他要走一條兵家金光大道,要在下五境稱霸,要在中五境破敵如摧枯,要在上五境一騎絕塵,最終以武夫之身,撼動天地道法之尊。
這誓言,他不曾說出口幾次,但卻日日自省、夜夜咀嚼。在山上,他閉關苦修,一拳一腳都磨出火星子,拳罡震石,每次出拳都像是在同神仙討要大道籌碼。他贏過許多對手,有天資卓絕的修士,有根骨無雙的山下武人,還有那些自詡老成、輩分高、手段多的兵家長輩。可即便如此,他心頭仍懸著一道細刺般的影子——方知寒。
那個當年在神仙墳裡,不起眼的泥瓶巷少年,那個他原以為能一拳震死的小武夫。
馬苦玄心裡自然不痛快。他可以輸給那些老祖宗,可以被某些天縱奇才越階挑戰,可是輸給那個家鄉來的泥腿子,哪怕只是一場意外,他心底也如鯁在喉,難以下嚥。
“方知寒,見了面,是不是要打一架?”
面對那張依舊少年卻神色沉穩的面孔,他忍不住問。
方知寒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回道:“你來,不就是為這個?”
語氣平靜得幾乎沒有波瀾,彷彿在講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馬苦玄搓了搓手,笑意不減,只是那笑容裡隱約多了一絲鋒芒,“沒事。哪怕是以三境對三境,不欺負你方知寒。可念在同鄉之情的份上,我還是會盡量收住手,爭取別一不小心打死你。”
“我知道你走的是純粹武夫的路數,吃得苦,扛得累,練得慢,不比我這種福緣深厚、有師父喂拳、山門賞寶的兵家子弟。可惜啊——”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眼神斜睨過去,語氣轉涼,“可惜你方知寒若是就此自滿,藏著神仙墳那一戰的餘威當成談資,說不定哪天就要因為吹牛吹破天,被人打得跪地求饒。”
方知寒不怒,也不語。
他只是凝神站立,眼神凝練如冰,宛若一汪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