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生活志

第2章 夜深煙火盡,神武門外……

長樂宮更漏三下,司馬門外忽起腥風。顧訪嫣立在披香殿簷下,見掖庭方向騰起暗紅火光,知是今日牽連巫蠱案的十七名宮人,正被秘密絞殺於暴室。那些人的慘叫聲被風雪揉碎,唯有簷角銅鈴叮咚,驚起寒枝上的夜鴉。

“都回殿裡去,即日起非詔不得出戶。”她按住小宦官阿滿欲探出頭的身子,袖中指尖仍沾著日間抄錄的《女戒》墨痕。前世她便是因好奇心害死貓,今生卻要學那縮頭烏龜,將爪子藏在軟肉裡。

話音未落,殿外忽有環佩聲由遠及近。“妹妹這是做什麼?防賊呢?”

朱漆簾幕被玉手掀開,一股濃烈的椒牆香氣撲面而來。來人著丹砂色曲裾深衣,袖口繡著金線蟠螭紋,正是昭陽殿的傅婕妤。她身後宮娥捧著鎏金漆盒,盒蓋掀開時,露出累絲金步搖與和田玉簪。

“椒房殿送來的賀禮,說恭喜妹妹救駕有功。”傅婕妤斜倚在熏籠旁,指尖劃過顧訪嫣腕間的白玉鐲,“妹妹這鐲子生的雅緻,倒像是從哪個古墓裡刨出來的。”

顧訪嫣垂眸行禮,心中暗凜——漢代宮廷最重祥瑞,傅婕妤此言若傳出去,便是“怨望詛咒”的死罪。她面上卻笑道:“不過是家母留下的舊物,哪及姐姐這襲雲錦華服,當真是‘曲裾繞三匝,步步生蓮華’。”

傅婕妤聽了奉承,總算展顏,又閒扯幾句便告辭了。待她走後,女官琥珀才敢湊近:“娘娘可知,這傅婕妤本是罪臣之妻,入宮前已嫁過人的……”

“我只知道,她袖口的蟠螭紋逾制了。”顧訪嫣盯著案上的金步搖,忽而冷笑。漢代以“七”為尊,傅婕妤卻繡了九條蟠螭,分明是覬覦皇后之位。

“去查查,太子今日去了何處。”她撥弄著案上的博山爐,爐中沉香漸燃,煙如遊絲。

琥珀領命而去,未及盞茶功夫,便有個灰衣小婢踉蹌著撞進殿門——正是永和宮派來的。“戴佳良人奉德妃之命,特來教娘娘趨避之道。”小婢掀開兜帽,露出懷中蜷著的波斯貓兒,藍瞳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顧訪嫣引著人繞過屏風,見戴佳良人從貓兒項圈裡取出一卷竹簡。展開時,竟是未央宮勢力分佈圖:

長信宮:太皇太后王氏,雖深居簡出,卻握有分封諸侯王的詔書璽印;

椒房殿:皇后陳氏,無子,膝下養著皇長子劉據,與大司馬衛青過從甚密;

昭陽殿:傅婕妤,育有三皇子劉旦,其兄傅介子任執金吾,掌控皇城宿衛;

披香殿:顧訪嫣自己,因“救駕有功”被封為“美人”,位在良人之上。

“娘娘可知,前日刺殺太子的刺客,用的是南越短刀?”戴佳良人壓低聲音,貓兒忽然發出嘶鳴,“而傅婕妤的妝奩裡,恰有南越國進貢的香粉。”

顧訪嫣指尖一顫,想起前世太子遇刺後,正是傅婕妤力薦“祥瑞玉鐲”給太子妃,助其生下掌心有“昌”字的皇子。她撫上腕間的三色翡翠鐲,忽問:“若本宮將此鐲獻給皇后,當如何?”

戴佳良人瞳孔驟縮:“此鐲若真是高祖血玉……娘娘可知,當年戚夫人便是持此鐲請封‘趙王太后’,觸怒呂后,終成‘人彘’?”

殿外忽然傳來金鐵撞擊聲,顧訪嫣衝到廊下,只見司馬門方向火把通明,羽林軍正押解著一隊宮人經過。為首者身著太子洗馬官服,正是她前世的“救命恩人”——如今卻被反綁雙手,額角血跡蜿蜒。

“他叫陳宮,是太子中庶子。”戴佳良人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三日前,他曾出現在傅婕妤的椒房殿。”

顧訪嫣望著陳宮被拖入暴室的背影,忽覺掌心刺痛。低頭一看,竟是翡翠鐲上的血沁紋路,在月光下詭異地扭曲,宛如嬰兒掌紋。她猛地扯下鐲子扔進炭盆,火苗騰起的剎那,聽見內室傳來“咔嗒”一聲——

是皇后賞賜的鎏金匣開了。匣中放著半片竹簡,字跡潦草如鬼畫符:“血祭玉鐲,可斷生男生女。”

她渾身發冷,想起傅婕妤今日的眼神,想起太子妃前世的獰笑,終於明白這鐲子為何能讓“祥瑞”降臨——所謂“掌心有字”,不過是用硃砂混著孕婦血,在嬰兒出生時刺上去的!

“阿滿,取針來。”她咬碎銀牙,針尖刺破指尖的瞬間,忽聽殿外傳來鐘鳴——未央宮的晨鼓響了。

晨光中,她望著炭盆裡半熔的玉鐲,忽然笑了。這一局,她不做棋子,她要做執棋的人。待太子妃捧著“祥瑞”玉鐲來討要時,她便將這團火,連帶著南越刺客的密報,一併送到太皇太后案頭。

“娘娘,您的手……”阿滿驚呼。

顧訪嫣看著滴在青磚上的血珠,忽然想起《淮南子》裡的話:“至陰為水,至陽為火,陰陽相薄為雷。”她用指尖蘸血,在殘鐲上畫下一道雷紋——這是給傅婕妤的警告,也是給太子黨的戰書。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