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的銅漏滴過丑時,劉徹才擱下硃筆。案上的《公羊傳》批註已過半,墨香混著龍涎香,在寒夜裡洇開。他躡足走進寢殿,見顧淑儀睡成大字,鴉青長髮鋪展如瀑,襯得瓷白小臉愈發嬌憨。
“舒服嗎?”他愛憐地將她頰邊溼發別至耳後,指尖觸到細膩肌膚時,她輕哼一聲,往錦被裡縮了縮。昨夜的折騰讓她雙頰仍染著紅暈,腕間金鑲玉鐲滑落至小臂,裂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劉徹俯身吻她眉心,忽覺心口脹滿。自衛婕妤後,再未有人讓他如此貪戀。他剛要躺下,顧淑儀卻迷糊地勾住他指尖,夢囈般呢喃:“烤羊……要肥瘦相間……”
清晨,顧淑儀醒來時,見小琉璃捧著銅盆進來:“陛下讓您多睡會兒,說今兒不上尚德館。”她撐著痠軟的腰肢坐起,望見鏡中自己唇瓣微腫,耳尖泛紅——昨夜劉徹教她寫“青衿”二字時,墨汁濺上臉頰,他竟用舌尖替她舔去。
“想吃烤羊肉。”她揉著發疼的腰,想起現代夜市的羊肉串。小琉璃面露難色:“太皇太后說,后妃需戒腥羶……”話音未落,殿門被推開,劉徹裹著狐裘進來,手中拎著個食盒。
“朕讓尚食局做了胡麻烤羊排。”他開啟食盒,香氣瞬間瀰漫。顧淑儀眼睛發亮,卻見他袖中掉出一卷帛書,正是皇貴妃的密奏:“霍氏女弟驕縱,需尋顧命侍讀……”
用過午膳,顧淑儀在太液池邊遇見林良娣。她正將一枚玉簪沉入水中,簪頭雕著並蒂蓮。“太子說我‘心如蛇蠍’。”林良娣望著漣漪,腕間露出與皇貴妃同款的燙傷疤痕。
顧淑儀撫過自己腕間的金鑲玉鐲,忽憶起昨夜劉徹的話:“皇貴妃身子弱,往後承乾宮的經義批註,你多擔待。”冰面下,一條金鯉銜著梅花瓣遊過,她忽然明白,這漢宮的每道裂痕,都藏著不為人知的血痕。
深夜,劉徹批閱奏摺時,顧淑儀趴在案邊看他。燭光映著他深棕色的眼眸,她忽然想起現代歷史課本上的漢武帝畫像——那時只覺威嚴,如今卻知這威嚴下,藏著多少“子弄父兵”的隱痛。
冊封前日,顧淑儀收到皇貴妃的信箋,箋上畫著一支斷簪。她剛踏入承乾宮,就見霍氏女弟正將香膏摔在地上:“病秧子也配管我?”皇貴妃倚在榻上,咳得撕心裂肺,腕間玉鐲磕在床頭,發出細碎聲響。
“淑儀來了。”皇貴妃招手,指腹摩挲著顧淑儀的金鑲玉鐲,“這裂痕,倒像極了我背上的疤。”霍氏女弟冷笑:“不過是個得寵的嬪,也敢在承乾宮放肆?”顧淑儀忽然想起劉徹教她的“圈點法”,指著霍氏女弟的衣袖:“《禮記》雲:‘禮尚往來’,姑娘的珠釵,可是皇貴妃所賜?”
霍氏女弟臉色煞白——那支珠釵,正是用毒害皇貴妃的藥渣所制。皇貴妃忽然笑了,咳出的血點落在顧淑儀手背上,竟似紅梅綻放:“好個‘禮尚往來’。”
冊封禮那日,顧淑儀身著九翟華服,袖中藏著皇貴妃給的白玉梳。當禮部官員宣讀“淑君”封號時,她望見承乾宮的窗欞間,皇貴妃正憑窗微笑,腕間玉鐲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深夜,顧淑儀在尚德館發現一卷帛書,竟是劉徹未寫完的批註:“‘淑君’者,淑慎其身,君心匪石。”她撫過字跡,忽覺這漢宮的漫漫長夜,因這墨香而有了溫度。
次日清晨,劉徹在承明殿收到顧淑儀的回贈——一卷《詩經・鄭風》,“青青子衿”篇旁用硃筆寫著:“縱我不往,子寧不來?”他望著窗外初綻的白梅,忽然笑了。
冬至那日,太液池的冰面裂開細縫。顧淑儀帶著阿哥們觀魚,見一條金鯉銜著半片紅梅遊過——那是皇貴妃前日賞她的花瓣。“姐姐快看,魚銜花!”劉胥歡呼雀躍,劉弗陵卻指著池底:“那是不是皇貴妃的玉梳?”
眾人循聲望去,見白玉梳沉在水底,梳背的蝶紋與池中月影重合。顧淑儀望著梳上的裂痕,忽然明白,皇貴妃的“久病”原是最鋒利的盾牌——她以殘軀為墨,以血痕為硯,在漢宮的帛書上,寫下了“以文抗禮”的篇章。
“打撈上來,”她對小琉璃道,“洗淨了,送給皇貴妃。”
夕陽西下,長樂宮的銅漏滴下新的一滴。顧淑儀回到永和宮,見劉徹正在看她批註的《孟子》。“皇貴妃說,”他頭也不抬地說,“想跟你學‘圈點法’。”
她望著他眼中的笑意,忽然笑了。漢宮的書影長明,照亮的不僅是典籍中的字句,更是每個在權力漩渦中掙扎的靈魂。
當皇貴妃用“圈點法”標記出“民為貴”時,當太皇太后的佛珠在長信宮越捻越亮時,顧淑儀正帶著阿哥們在尚德館刻新的竹簡——她知道,在這以“禮”治國的漢宮,唯有知識,才能讓青衿之志,穿透層層宮牆,照進每個人的心底。
而那方“青衿”玉印,終將成為她與皇貴妃之間,超越後宮傾軋的,最堅實的盟約。此刻,顧淑儀腕間的金鑲玉鐲與案頭的“青衿”鎮紙相觸,發出清越的聲響,恰似漢宮夜漏,在寂靜中,訴說著以知識為刃的堅韌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