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的日晷指標劃過午時,顧淑儀咬下第一口焦黑的烤魚時,眼淚猝不及防滾落。魚肉的苦澀混著炭灰味在舌尖炸開,恰如她初入漢宮時嚥下的鴆酒——那時她以為是湯藥,如今才知每口甘甜都藏著淬毒的骨刺。
“哈哈哈!”劉徹的笑聲震落廊下冰稜,三皇子劉胥捧著烤糊的羊排笑得前仰後合。顧淑儀望著這群金尊玉貴的阿哥們,見他們將焦黑的肉串舉得高高的,忽然想起現代大學食堂的黑暗料理——那時她可以摔盤子罵街,此刻卻只能噙著淚嚥下去。
“陛下投餵的,”她抹著眼淚強笑,“便是龍肝鳳髓。”劉徹挑眉,用竹筷夾起一塊勉強熟透的魚肉,在她唇邊輕蹭:“張嘴。”陽光穿過他指縫,照在她腕間金鑲玉鐲的裂痕上,那紋路竟與他袖中密詔的摺痕重合。
當金懷錶的滴答聲傳入耳中時,顧淑儀忽然想起21世紀的機械鍵盤。劉徹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以為是感動,卻不知她在默數倒計時——距離衛婕妤“巫蠱”案發,只剩三千二百一十四刻。
“乖,別哭。”他用龍紋錦帕擦她臉頰,帕角繡著的並蒂蓮刺得她生疼。顧淑儀望著懷錶指標,想起皇貴妃說的“安全距離”——此刻帝王的指尖離她的淚腺只有三寸,恰如當年衛婕妤與太皇太后的距離,看似親近,實則致命。
“臣妾給陛下跳舞。”她忽然踮腳在他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讓劉徹頸後泛起紅潮。而她垂眸時,看見他腰間玉佩——那是太子落水時丟失的信物,如今卻成了她封嬪的賀禮。
冊封使的腳步聲驚飛池邊白鷺時,顧淑儀正用魚食在水面畫出“青衿”二字。梁常侍展開黃絹的剎那,她望見遠處承乾宮的窗欞間,皇貴妃正將一枚玉梳沉入水中,梳背的蝶紋與她腕間玉鐲的裂痕嚴絲合縫。
“淑者,清湛也。”禮部侍郎的宣讀聲中,顧淑儀想起太液池的冰——看似堅固,實則下藏暗流。德妃在永和宮摔碎的安胎碗聲隱隱傳來,而她接過的金冊上,“淑”字的一點恰如皇貴妃背上的燙傷疤痕。
“娘娘大喜!”小琉璃的道賀聲裡,顧淑儀摸到金冊夾層的紙條——那是皇貴妃的密信,“青衿需燼,方可燎原”八字下,畫著被炭火炙烤的並蒂蓮。她忽然明白,這“淑”字封號,原是用無數人的骨血煨烤而成的烙印。
霍氏女弟在長信宮砸碎銅鏡時,正聽見宮人議論顧淑儀的封嬪賀禮。“陛下賞了西域琉璃屏,”宮女們豔羨的聲音透過窗紙,“那屏上的並蒂蓮,比良娣腕間的玉鐲還剔透。”鏡碎片割破霍氏的手,血珠滴在“巫蠱”人偶上,竟與顧淑儀金冊上的硃砂印同色。
劉徹在承明殿批閱奏摺時,指尖劃過顧淑儀新批的《公羊傳》。“‘子以母貴’當改‘母以子貴’”的硃批下,他用墨筆圈出“貴”字,卻在落筆時想起衛婕妤——她曾在竹簡上刻下“男女同席”,如今那些竹簡正被當作引火柴,在尚食局的灶膛裡噼啪作響。
冬至那日,顧淑儀在尚德館發現一卷帛書,竟是劉徹未寫完的密詔:“若淑儀有孕,當立為……”墨跡在“後”字處戛然而止,恰似她烤糊的羊排。她撫過字跡,忽覺這漢宮的每道硃批,都是用焚心的烈焰寫成。
皇貴妃派人送來的白玉梳上,新添了道焦痕。“用霍氏的安胎藥煨過,”宮女低聲道,“娘娘說,這叫‘以炙為禮’。”顧淑儀望著梳背的蝶紋,想起冊封那日劉徹喂她的魚肉——原來所有的甘甜,都是毒汁煨煮後的假象。
當顧淑儀在御花園看見小十被胤禟追打時,正將金懷錶放入錦盒。“娘娘救命!”小十躲在她身後,汗珠滴在她新封的“淑”字金冊上,暈開的水痕竟成了“燼”字。胤禟舉著木劍的手頓在半空,望見她腕間玉鐲的裂痕——那紋路,與他母妃霍氏藏在髮髻裡的毒簪,如出一轍。
“都住手。”顧淑儀的聲音驚飛池魚,陽光照在她金冊的“淑”字上,反射的光刺得眾人眯眼。她忽然想起皇貴妃的話:“青衿需在燼火中炙烤,方能成詔。”此刻,小十的喘息、胤禟的怒視、遠處劉徹的腳步聲,都成了這道“青衿詔”的註腳。
夕陽西下,長樂宮的銅漏滴下最後一滴。顧淑儀回到永和宮,見劉徹正對著金懷錶出神。“這滴答聲,”他頭也不抬,“倒像極了太液池的冰裂。”她望著他指間的金冊,那“淑”字的一點已被磨平,露出底下刻著的“燼”字——原來從賜封那日起,她的封號便是一道焚心的詔,等著用漢宮所有的愛恨情仇,煨烤成穿透宮牆的光。
此時,顧淑儀腕間的金鑲玉鐲與案頭的焦痕竹簡相觸,發出噼啪的輕響,恰似烤肉時油脂滴入炭火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漢宮夜,這聲響訴說著一個秘密:所有被炙烤成灰燼的青衿之志,終將在灰燼中,重生為照亮長夜的青詔。而她,顧淑儀,不過是這道詔書上,用骨血煨烤出的,最醒目的那道燼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