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的銅漏滴過申時,太子劉據盯著二皇子妃隆起的小腹,指節捏得案几吱呀作響。霍氏女弟跪伏在地,安胎藥的苦澀氣味混著她髮間的毒簪香——那簪頭的並蒂蓮紋,與顧淑儀腕間金鑲玉鐲的裂痕如出一轍。
“嫡子需得安穩降生。”太子擲出密詔,黃絹上“青衿需燼”四字被血珠染紅。霍氏抬頭時,望見殿柱上的焦痕——那是衛婕妤“巫蠱”案發時,太皇太后用烙鐵燙出的印記。林良娣扶著門框喘息,小產未愈的身子在寒風中晃盪,望見太子袍角掃過門檻時,袖中緊攥的碎玉簪劃破了掌心。
“側福晉還不去伺候?”二皇子妃撫摸著小腹冷笑,鎏金香爐裡飄出的艾草菸圈,恰如她眼中盤旋的戾氣。林良娣望著案上冷透的湯藥,想起三日前被灌下的藏紅花——那滋味,與衛婕妤臨終前喝的鴆酒,竟有幾分相似。
長信宮的暮鼓敲過,德妃將一盒蜜橘遞到顧淑儀面前時,指甲縫裡還沾著研磨的硃砂。“西域進貢的‘醉流霞’,”她笑得溫柔,袖中暗藏的毒簪卻挑開顧淑儀袖口的錦線,“聽說食之能固胎氣。”
蜜橘滾落的瞬間,顧淑儀瞥見盒底的焦痕——那形狀,與皇貴妃背上的燙傷疤痕嚴絲合縫。“姐姐費心了。”她撫著腕間玉鐲,裂痕裡滲出的硃砂與橘汁混在一起,在案上洇出個“燼”字。德妃望著那字,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親手將衛婕妤的安胎藥換作巴豆時,藥渣裡浮出的也是這般紋路。
小琉璃捧著炕屏退下時,屏上雕刻的並蒂蓮正對著顧淑儀的床頭。“這屏是梁常侍連夜尋來的,”她壓低聲音,指腹劃過屏角的焦痕,“與德妃宮裡的那面,連裂痕都一樣。”顧淑儀望著屏上被蟲蛀出的孔洞,忽然笑了——那些孔洞連起來,竟是太液池的輪廓。
當“淑嬪用妖術惑主”的流言漫過長樂宮時,顧淑儀正在臨摹《女史箴圖》。梁常侍送來的西洋鏡裡,映出她腕間玉鐲的裂痕——那紋路,與霍氏藏在髮髻裡的毒簪嚴絲合縫。
“太皇太后說,”梁常侍的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娘娘的字裡藏著‘媚骨’。”顧淑儀執筆的手一頓,墨滴在“班昭垂眸”處暈開,竟成了道焦痕。她忽然想起入宮前,皇貴妃交給她的白玉梳——梳背的蝴蝶翅膀上,也有這樣一道被火炙出的痕跡。
永巷的宮娥們嚼舌根時,正將衛婕妤的舊衣改作抹布。“聽說淑嬪用的薰香,”老嬤嬤往水裡撒著石灰,“和當年衛婕妤迷惑陛下的‘迷魂香’一個味。”衣料在滾水裡翻卷,露出內裡繡著的並蒂蓮——那花色,與顧淑儀新賞的琉璃屏如出一轍。
劉徹捏著顧淑儀臉頰時,指腹觸到她耳後暗藏的白玉梳。“他們說你用狐媚術,”他忽然低笑,在她耳邊呵出的熱氣燙得玉梳髮燙,“朕倒想被你‘媚’得……”話音未落,顧淑儀腕間玉鐲突然迸出火星,裂痕裡滲出的硃砂染紅了他指尖。
“陛下!”她驚惶抬眸,望見他指縫間的血珠正滴在案上的《公羊傳》上——血珠暈開的形狀,恰是太液池冰裂的紋路。劉徹望著書頁上的“燼”字,忽然想起衛婕妤臨終前塞給他的竹簡:“青衿若不焚,何以照漢宮?”
殿外突然傳來異響,霍氏女弟舉著毒簪撞開門時,顧淑儀正將染血的書頁投入炭盆。“妖妃!還我嫡子!”毒簪刺向她心口,簪頭的並蒂蓮紋卻在火光中扭曲,化作皇貴妃背上的蝴蝶疤痕。
冬至那日,顧淑儀在尚德館發現一卷帛書,竟是劉徹未寫完的密詔:“若淑儀有孕,當立為……”墨跡在“後”字處戛然而止,恰似她烤糊的羊排。此時,德妃送來的毒蜜橘滾落在地,橘皮裂開的紋路,正與帛書的摺痕重合。
“原來……是你。”顧淑儀倒在血泊中,望見帛書被血浸透,“後”字終於完整,卻成了“燼”。劉徹衝進來時,她腕間的金鑲玉鐲與帛書相觸,發出清越的聲響——那是漢宮夜漏,在訴說一個秘密:所有被炙烤成灰燼的青衿之志,終將在權力的劫火中,化為照亮長夜的青詔。
霍氏女弟被拖出殿外時,髮髻裡的毒簪掉在顧淑儀掌心。簪頭的並蒂蓮紋下,刻著極小的“衛”字——那是衛婕妤當年為防不測,留給心腹的印記。顧淑儀望著簪上的焦痕,忽然笑了:原來皇貴妃給的白玉梳、德妃送的毒蜜橘、太子擲出的密詔,都只是這道青詔的註腳。
夕陽西下,長樂宮的銅漏滴下最後一滴。顧淑儀的金鑲玉鐲被放在尚德館的竹簡上,裂痕裡滲出的硃砂與竹簡的焦痕交融,竟在案上拼出“青衿劫”三字。劉徹撫摸著鐲上的紋路,忽然想起衛婕妤說過的話:“漢宮的每道裂痕,都是前朝的月光。”
林良娣抱著小產的死胎走過永巷時,聽見尚德館傳來鑿刻聲。她透過窗縫望去,見劉徹正將“青衿劫”三字刻入玉牒,顧淑儀腕間的玉鐲被嵌在牒首,裂痕裡的硃砂在月光下流動,宛如新鮮的血液。
德妃在長信宮接到賜死的鴆酒時,望著酒盞裡自己的倒影——那倒影的眉眼,竟與顧淑儀腕間玉鐲裂痕裡的硃砂人影重合。“原來……是這樣。”她飲下鴆酒,想起三十年前衛婕妤臨死前的笑,那笑容,與顧淑儀收到封號時的笑,如出一轍。
多年後,當劉弗陵翻開尚德館的舊竹簡,發現“青衿劫”三字下刻著一行小字:“以血為墨,以骨為硯,方得青詔照汗青。”竹簡邊緣,還嵌著半片焦痕玉鐲——那裂痕裡的硃砂,歷經百年仍未乾涸,恰似漢宮深處,永不熄滅的青衿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