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的初雪落得綿密，顧昭儀踩著冰稜往太液池方向去時，裙襬掃過廊下冰柱，發出細碎的脆響。她剛伸手去夠垂落的冰稜，忽然腳下一滑，驚呼著向後倒去。預想中的冰冷並未襲來，反而撞進一具溫暖的懷抱——劉徹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臂穩穩攬住她的腰肢，玄色錦袍上的龍紋在雪光中泛著暗金光澤。
“莽撞。”劉徹的聲音帶著笑意，指尖蹭去她髮間落雪。周圍宮女太監“撲通”跪了滿地，梁常侍捧著暖爐的手微微發顫。顧昭儀紅著臉想掙開，卻被他握得更緊：“摔疼了？”
她仰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雪粒子落在他墨髮間，竟添了幾分少年氣。“陛下怎會在此？”
“朕來尋你。”劉徹將她打橫抱起，步履行雲流水，“聽聞你在打‘出溜滑’，倒要見識見識。”
顧昭儀埋首在他胸前，聞著他身上的松香與墨味，忽然想起前世在江南雪天，兄長曾揹著她踩過青石板橋。這漢宮的雪雖大，卻比不得故鄉的溼潤，唯有此刻被他抱著，才覺得心底有了一絲暖意。
太液池畔的梅樹凝著冰稜，顧昭儀指著一枝剔透如水晶的冰柱：“陛下，想要那個。”
劉徹二話不說，踮腳掰下冰稜，入手冰涼。顧昭儀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冰面就被凍得泛紅。“朕拿著。”劉徹將冰稜握在掌心，糙糲的指腹竟未覺寒意，“你這手該暖在爐子裡，不是碰這些冷物。”
她望著他手中的冰稜，忽然想起幼時偷舔屋簷冰稜的滋味：“少時覺得冰稜甜，如今卻只覺冷。”
“人心變了，滋味自然不同。”劉徹將冰稜拋入雪地，忽然抓起一把雪揉成球，“朕倒要看看，是誰教你玩這些市井把戲？”
雪團擦著顧昭儀耳畔飛過，她笑著躲開，裙襬在雪地上劃出半圓：“陛下耍賴！”兩人在雪地裡追逐，驚起廊下棲息的灰雀。顧昭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被劉徹從身後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發頂，呼吸帶著熱氣：“跑什麼？朕又不吃了你。”
她轉身時，不慎將雪蹭到他衣襟，正想道歉，卻見他忽然俯身，唇瓣擦過她凍紅的鼻尖：“這樣冷的天，該用暖爐烘手，還是……”他的指尖劃過她腰間，“用朕的手？”
顧昭儀心跳如鼓，正欲躲閃，忽聽不遠處傳來竊竊私語：
“不過是些‘息肌丸’罷了，又不致命，怕什麼？”
“她吃了只會更嫵媚，陛下更喜歡……”
“心軟做什麼？你不做，自有旁人做……”
劉徹臉色驟變，衝梁常侍使眼色。待侍衛趕到時，雪地只留下兩行倉促的腳印。顧昭儀攥緊衣袖，指甲掐進掌心——這“息肌丸”她早有耳聞，是霍氏外戚慣用的伎倆，當年衛子夫便是被此藥斷了生育。
回到椒房殿，劉徹將顧昭儀按在暖爐旁，親自為她焐手：“宮裡的藥，以後只許用太醫院特製的。”他眸色深沉，“朕會查清楚，是誰在背後動手。”
顧昭儀望著他掌心的劍繭，那是征討匈奴時留下的傷疤。“陛下日理萬機，這些後宅小事……”
“你的事，從無小事。”劉徹打斷她，指尖摩挲著她腕間的素銀鐲，“明日起，朕讓尚食局單獨給你備膳。”
正說著，宮女稟報儲秀宮芸姑求見。顧昭儀眸光微閃——這芸姑是太子太傅的遠親，曾在她初入宮時暗中相助。芸姑進門便跪地：“昭儀可知，方才說話的是霍貴人的陪嫁侍女？”
“霍貴人？”顧昭儀故作驚訝，“她為何要……”
“她怕您誕下皇子，動搖她兒子的儲位。”芸姑壓低聲音，“更怕您與……與廢太子的舊事被揭穿。”
顧昭儀心中一凜。前世她與廢太子曾有一面之緣，此事若被霍貴人利用，便是滅頂之災。“多謝姑姑提醒。”她扶起芸姑，塞給她一枚金錠，“此事我已知曉，姑姑萬事小心。”
芸姑走後，顧昭儀望著窗外積雪，忽然冷笑。霍貴人以為用“息肌丸”便能困住她，卻不知她早有防備——每日服用的“安神湯”裡，她偷偷加了化解藥性的甘草。
三日後，宮人們都在猜測今夜侍寢的是誰。
“定是宜姬，她最得寵。”
“未必，陛下前幾日都在椒房殿，該換換了。”
“要我說，怕是衛美人，她新得了西域進貢的香料……”
顧昭儀坐在鏡前，由琉璃為她梳“分髾髻”。“娘娘覺得，陛下今晚會來嗎？”琉璃低聲問。
“他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顧昭儀望著鏡中自己，眉間一點“花黃”淡如煙霧，“在這宮裡，不該猜帝王的心思。”
正說著，梁常侍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陛下駕到——”
顧昭儀一愣，隨即起身行禮。劉徹走進來，身上還帶著雪氣，卻徑直走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朕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乘上暖轎，來到建章宮的“承露盤”下。銅盤高聳入雲，盤中積雪被月光映得發亮。“當年武帝在此接露水煉丹，”劉徹指著銅盤，“朕雖不信仙術，卻覺得這景緻不錯。”
顧昭儀望著盤中清冽的雪水，忽然道：“陛下可知，霍貴人為何要給臣妾下藥？”
劉徹沉默片刻，伸手拂去她肩頭落雪：“她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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