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忽然笑了:“隨朕去承明殿。”
承明殿內,青銅香爐飄著龍涎香。劉徹將帛書鋪在案上,硃筆圈出她的批註:“此解甚妙。明日起,你便在尚德館協助太傅,專講‘經義新解’。”
顧昭儀愕然抬頭,見他眼中映著燭火:“太皇太后那邊,朕自會說明。”她這才明白,那襲並蒂蓮錦袍、那場尚書房“罰戲”,皆是他佈下的局——既堵住太皇太后的口,又給了她接近阿哥們的名分。
次日授課,顧昭儀指著《詩經・蒹葭》問:“諸位皇子可知,為何‘伊人’在水一方?”
劉胥撓頭:“因為要划船去追?”
劉弗陵輕聲道:“或許是‘伊人’不願被追。”他望著窗外的太液池,想起衛庶妃總說“女子當如蓮,出淤泥而不染”。
顧昭儀撫掌而笑:“八皇子解得好。”她取出劉徹賞賜的鎏金鎮紙,壓在帛書上,“讀書非為盲從,乃為明心。”
下課後,劉胤禩偷偷塞給她一塊用樹葉包著的麥芽糖:“姐姐,這是我自己攢的。”糖塊邊角已有些融化,卻甜得顧昭儀眼眶發熱。她想起現代校園裡的助學金,原來無論古今,少年人的善意都如此珍貴。
深夜,顧昭儀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小琉璃捧著件染血的裡衣進來:“尚德館的侍讀太監被打了,說是……說您教壞了阿哥們。”
她望著那件熟悉的補丁裡衣,正是劉弗陵常穿的那件。忽然明白,太皇太后的“《女誡圖》”、惠妃的“混淆尊卑”,皆因她動了嫡庶之爭的乳酪——劉弗陵雖為庶子,卻因她的“經義新解”漸得劉徹青睞。
“主子,”小琉璃顫抖著道,“二皇子妃宮裡的人說,您若再教阿哥們‘歪理’,便……”
“便如何?”顧昭儀撫過腕間的玉鐲,那道裂痕在燭光下若隱若現,“去告訴陛下,就說尚德館需要幾方新硯臺。”
她知道,在這漢宮,筆墨紙硯有時比刀劍更鋒利。當劉徹帶著新硯臺踏入尚德館時,看見的正是顧昭儀教劉弗陵用硃砂在帛書上畫“天問”——那是她從現代帶來的思維,要這漢宮的青衿小兒知道,讀書不僅是為了聖賢言,更是為了問天地、明己心。
數月後,太皇太后在長信宮病逝。顧昭儀隨劉徹前去奔喪,見老婦手中仍攥著那串紫檀念珠,顆顆“壽”字已被摩挲得發亮。
“她到最後都在唸著‘女誡’。”劉徹替她攏緊狐裘,望著殿外飄落的雪花,“明日起,你便正式掌管尚德館吧。”
顧昭儀望著宮牆上的積雪,想起初入宮時連“之乎者也”都讀不順的自己。如今她站在尚德館的講席上,看著劉弗陵用她教的“圈點批註法”研讀《尚書》,劉胥則在帛書空白處畫著“昭儀姐姐講經圖”。
黃昏時分,她路過太液池,見劉胤禩正將半塊麥芽糖遞給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太監——那是新調來的侍讀,身上穿著劉弗陵送的舊衣。
“昭儀姐姐!”劉胥揮舞著手臂跑來,手裡捧著個錦盒,“皇阿瑪說,這是給你的‘教師節’禮物!”
顧昭儀開啟錦盒,裡面是一方刻著“青衿”二字的玉印。她抬頭望向承明殿方向,見劉徹正站在廊下望她,手中捧著的正是她批註的《孟子》帛書。
漢宮的弦月爬上簷角,顧昭儀撫著玉印上的刻痕,忽然笑了。原來她誤闖的從來不是什麼尚書房班次,而是整個漢宮的權力棋盤。而那些與阿哥們共讀的時光,那些用筆墨紙硯織就的情誼,終將成為她在這深宮中,比帝王恩寵更堅實的護身符。至於那方“青衿”玉印?且看它能否照亮這漢宮的漫漫長夜,讓讀書人的風骨,而非嫡庶的枷鎖,成為這宮牆之內,最長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