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的鎏金燻爐飄著龍涎香,皇貴妃扶著紫檀雕花榻沿,目送劉徹起身。他玄色錦袍下襬掃過青磚,忽然頓步回首:“後宮事繁,你多費心了。”
殿外月色如練,皇貴妃望著他疾行的背影,忽而低笑出聲。掌事宮娥低聲道:“娘娘,陛下這是……”
“去瞧瞧顧昭儀。”她撫著心口咳嗽,指尖掐過錦帕,“萬歲爺的心思,如今都在那江南女子身上了。”燭火跳躍中,她想起顧昭儀腕間那支劉徹親賜的銜珠鳳釵——那原是衛婕妤的舊物,如今卻戴在新人鬢邊。
劉徹行至永和宮門前,忽然駐足整理衣襟。梁常侍捧著琉璃燈,見他指尖摩挲著玉帶銙,笑道:“陛下儀容甚偉,無需掛懷。”
西側殿漆黑一片,更漏已過子時。劉徹皺眉:“昭儀安寢了?”
話音未落,殿門“吱呀”開啟。顧昭儀立在燈影中,藕荷色寢衣鬆鬆挽著,烏髮垂落肩頭。燭光勾勒出她瑩白的下頜線,眼尾微紅,似剛從夢中驚醒。
“陛下?”她將琉璃燈遞給侍女,屈膝行禮時,衣袖滑落,露出腕間金鑲玉鐲——那是三日前劉徹獵得白狐,命尚方署熔了狐首金冠所制。
“聽聞你心緒不寧。”劉徹牽起她的手,觸手一片溫軟,“可是想家了?”
顧昭儀垂眸頷首,指尖蹭過他掌心的劍繭:“江南的梅,想必開了。”她想起現代公寓陽臺上的多肉植物,忽覺鼻尖發酸。
內室熏籠燃著銀絲炭,顧昭儀蜷在劉徹懷中,聽他講漠北戰事。說到衛將軍大破匈奴時,她忽然抬頭:“陛下手掌真大。”
劉徹失笑,反手將她按在錦榻上。珠串帳幔簌簌作響,他吻過她眉骨,低笑道:“昭儀的唇,比江南的楊梅還甜。”
顧昭儀咬著他耳垂反擊:“陛下的胡茬,倒像塞北的沙棘。”話音未落,已被他含住舌尖。龍涎香與蘭芷氣纏繞,帳內溫度漸漸攀升。
待衣衫盡褪,她忽然指著他肩窩的硃砂痣:“這痣生得蹊蹺。”
劉徹握住她作亂的手,壓在枕側:“相士說,此乃帝王痣。”他望著她泛著水光的眸子,忽覺這漢宮的琉璃燈,遠不及她眼中的星子明亮。
翌日清晨,顧昭儀扶著腰起身,見妝臺上擺著一碗紅棗蓮子羹。琉璃低聲道:“戴佳美人送來的,說……說有助於受孕。”
正說著,二皇子妃扶著侍女走進來,團花錦裙下的小腹微隆。她福身時故意晃了晃腕間的羊脂玉鐲:“昭儀妹妹氣色真好,昨夜定是睡踏實了。”
顧昭儀舀起蓮子羹的手微頓。這玉鐲她認得——三日前在擷芳殿,林良娣正是戴著它,被二皇子妃推倒在丹墀上。
“二嫂有喜了?”她放下銀匙,指尖劃過碗沿,“瞧這玉鐲,倒像林良娣的舊物。”
二皇子妃臉色一白,強笑道:“妹妹說笑了,這是母家所贈。”她想起林良娣流產那日,血濺在玉鐲上的模樣,忽然乾嘔起來。
長信宮內,太皇太后摩挲著紫檀念珠,聽宮娥稟報:“顧昭儀今日未去問安,說是……身子不適。”
“哦?”老婦抬眸,渾濁的眼中閃過精光,“萬歲爺昨兒可曾宿在永和宮?”
“是,”宮娥附耳道,“還傳了太醫院,為昭儀另開了方子。”
太皇太后將念珠繞在腕上,想起五十年前自己初入宮時,也是這般寵冠六宮。“去告訴皇貴妃,”她輕聲道,“哀家瞧著顧昭儀,倒有幾分像年輕時的衛婕妤。”
黃昏時分,劉徹帶著顧昭儀登上承露盤。銅盤積雪映著落日,她忽然指著天邊的弦月:“陛下,那月像不像未穿成的珠串?”
“倒像你前日玩的九竅玲瓏珠。”劉徹替她攏緊狐裘,“明日叫尚方署打一副月形金步搖,如何?”
顧昭儀搖頭,從袖中取出枚蓮子:“江南有種蓮,叫‘並蒂同心’,花開時兩朵相連。”她想起戴佳美人的話,忽覺心口發堵,“陛下可知,後宮女子最盼什麼?”
劉徹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朕知道。”他想起皇貴妃的病容,二皇子妃的孕肚,忽然道:“過了上元節,朕讓你協理六宮。”
顧昭儀猛地抬頭,見他眼中映著弦月的清輝。銅盤下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她忽然明白,這漢宮的恩寵如同弦月,看似圓滿時,實則已近虧缺。而她能做的,不過是在這明暗交替中,護住自己的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