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根粗笨的銅管，“管徑過粗，走向太直，冷凝距離過短，蒸汽行走太快，尚未凝結便已逸出，如何能多取清液？”
張鐵匠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名詞聞所未聞，但描述的問題卻似乎極有道理！
“真人……真人所言極是！”張鐵匠雖然半懂不懂，但卻也不敢反駁張九寧的話，只能囁嚅的回答道。
見狀，張九寧不再解釋原理，而是迅速走到旁邊一張空置的木几旁，拿起半塊燒焦的木炭，在几面上迅速勾勒起來。
線條簡潔明快，很快，一個改良版的蒸餾器結構躍然“木”上。
“你聽好，依吾之法修改。”
“第一，釜蓋頂部此處。”
張九寧用炭筆在圖中釜蓋中央一點，說道：“開一圓孔，將此冷凝管的底部介面做成類似榫卯的凸起，插入此孔。”
“介面處需打磨極為光滑緊密，不必再用泥封，改用浸溼的軟木塞塞緊縫隙，外面再用銅絲纏繞固定，此為密封之關鍵，確保水沸後蒸汽只能衝入此管！”
張鐵匠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清晰的圖示和具體的安裝方式，腦中豁然開朗！
先前困擾他和兒子許久的漏氣問題，竟被如此輕巧地點破解決之道？
他立刻點頭如搗蒜：“妙，妙啊！此法絕妙，定能不漏氣！”
張九寧的炭筆移到冷凝管上，“第二，這根銅管，需要改制！”
他用筆在紙上畫出一條細長且盤繞如蛇行的管道，“你看，需儘量延長管身長度，並盤繞成螺旋狀或反覆彎曲。管道要細，管壁儘可能薄以利散熱。”
“細管？盤繞？”張鐵匠有些不解其意。
“正是！”張九寧用力一點。
“蒸汽衝入細長彎曲的銅管，接觸冰冷的銅壁，行走之路程大大加長，散熱面積大增，便極易冷凝成水珠，源源不斷滴入下方的收液碗中。”
“此乃冷凝之要訣，效率可大增數倍！”
張鐵匠看著那螺旋狀的管道設計圖，眼裡的光芒越來越盛！這簡直顛覆了他對器皿構造的認知，但仔細一想，卻又如此符合常理。
熱蒸汽在冰冷的彎曲細管裡兜兜轉轉，可不就更容易撞壁受涼，凝結成水嗎？
他猛的一拍大腿，激動道：“明白了，小人全明白了！這法子絕，定能凝出更多露水！”
“好！”張九寧眼中也閃過一絲讚許，這張鐵匠果然心明眼亮。
“立刻動手，用你帶來的傢伙事，以最快速度按圖改制冷凝管。”
“材料若不足，需要什麼便去找楊統領，楊玄！”
“在！”楊玄應聲。
“調一隊人給這位張鐵匠打下手，提供所有便利，所需銅料或工具速速取來！另外，方才囑咐的酒呢？”張九寧掃視四周。
“備好了！”
李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和幾名士兵抬進來十餘壇尚帶著封泥的酒罈。
“我和本地的縣兵打聽了一番，附近的酒肆之中便有本地能買到的最烈的燒酒！”
“很好。”張九寧點頭，旋即看向張鐵匠：“這冷凝管改造，要多久？”
張鐵匠此時已完全進入狀態，眼中再無惶恐，只有匠人面對挑戰時的專注和興奮。
他拿起圖紙反覆衡量，又掂量了一下要修改的銅管，迅速道：“無需重鑄，只需將現成的銅管燒紅後反覆鍛打延展拉細，再趁熱盤繞，加上接合固定……一個時辰內定然能完工！”
“一個時辰？”張九寧看了看張寶的臉色，嘆了口氣。
“太久了，半個時辰內完成，我獎勵你一千錢，還有半石粟米！”
聽聞張九寧此言，張鐵匠一咬牙：“拼了老命，也定在一刻半內給真人改好！”
他知道這關乎人命，更何況張九寧給出的獎勵實在太誘人！
“那就動手！”
隨著張九寧的一聲令下，張鐵匠立刻成了焦點中心。
他利索地解下隨身攜帶的小皮囊，裡面是幾件小巧精悍的錘、鉗工具。
他指揮士兵將那個原有的粗銅管固定在鐵砧上，在院內迅速升起的臨時爐火上燒至赤紅。
當銅管變得柔軟時，張鐵匠夾住一端，由兩三名力大計程車兵協助，喊著號子開始拉拽鍛打。
火星四濺中，銅管在精妙的敲打和拉扯下迅速變細變長，接著，張鐵匠憑藉幾十年的手感，鉗住灼熱的銅管，在另一塊特製的小巧圓柱形鐵墩上靈巧地盤繞起來。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充滿力量的韻律美。
銅管發出滋滋的灼熱鳴叫，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般彎折變形，最終一條盤曲如蛇、管徑明顯變細、總長度增加至少兩倍的新冷凝管雛形出現在眾人眼前！
“快，水盆！”張鐵匠大喊。
聞言，士兵立刻將熾熱的盤管浸入冷水槽中。
嗤——
一聲大響，白汽升騰。
冷卻後，張鐵匠拿出最精細的銼刀和磨石，開始瘋狂打磨冷凝管底部需要插入釜蓋口的介面端，以及釜蓋頂部的圓孔邊緣，力求達到他力所能及的最高光滑度！
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他卻渾然不覺。
另一邊，按照張九寧的指示，士兵們已將清洗乾淨的青銅釜底部注入約四分之一的烈酒。
張九寧親自監督，用幾層精心裁剪的厚實棉布緊緊塞住了釜蓋頂那個新開的圓孔縫隙。
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張鐵匠終於捧著他改好的冷凝管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冷凝管底部磨得光滑的凸起端插入釜蓋圓孔，用力壓實，然後用浸過水的上好軟木削成塞子，緊密填塞進介面的微小縫隙。
最後，他取來細細的銅絲，如同外科醫生縫合般，在介面處密密麻麻、一絲不苟地纏繞、收緊、固定。
當張鐵匠直起腰，擦了把汗，嘶啞著嗓子報告：“真人，好了！”
眾人的心瞬間這才落下，但是很快卻又提起。
畢竟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張九寧親自檢查了一遍所有介面，尤其是釜蓋頂的新介面和冷凝管尾端的收液碗，然後深吸一口氣：“點火，爐火不要太大，但要穩！”
一個臨時搭建的小泥爐被移到青銅釜下，士兵麻利的點燃乾柴。
火焰舔舐著冰冷的銅底，院內所有人包括兩位老郎中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了這套怪異的器械。
用這東西，這能製作出能夠救命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