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洞口垂掛的藤蔓和枯枝,七人如同老鼠般相繼鑽出,大口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仰天坪主峰側面一處極其陡峭、幾乎無人會留意的斷崖縫隙,外面就是濃密的老林!
回首望去,山寨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和幾點零星的篝火。
仰天坪外的官軍營寨卻是燈火通明,更遠處負責封路的官兵點起了零星的火把,警戒著山匪外逃!
“二當家,往哪去?”麻六低聲問道,聲音帶著喘息和緊張。
朱貴迅速辨別了一下方向,東邊是去往柴桑的官道,但仰天坪沒了他領導,恐怕明日便要投降。
若是他們往東走,說不定會遇上回城的官軍!
“柴桑不安全,即便楊玄那狗賊真破了柴桑,那裡現在怕也會成為一個大火坑,之後各路官軍定會蜂擁而去圍剿。咱們這點人手去柴桑,就是自投羅網!”
“我們繞過鄱陽湖,去彭澤!”朱貴眼中閃著精光。
“彭澤縣令聽說是個不算壞的官,彭澤想來相對安穩。找個不起眼的村鎮或躲進山裡,等風頭過去,咱們再另做打算!”
“彭澤?”
聽到朱貴的話,七人的隊伍中,黃魚的心裡猛的咯噔一下,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他的嘴唇囁嚅著,幾乎要脫口而出反對。
他的老孃和剛娶進門不到半年的媳婦,都在柴桑城裡!
若是去了彭澤,他老孃和媳婦怎麼辦?
然而,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朱貴已經開始催促。
“快,此地不宜久留,趁著夜色,走!”
朱貴沒給他多問的時間,當先貓著腰,藉著林木和夜色的掩護,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崖畔朝著東南方向疾行。
其餘人不敢怠慢,連忙跟上,個個繃緊了神經,生怕弄出一點動靜。
黑夜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一行人如同幽靈穿行在密林和崎嶇的山道間,繞過可能有官軍把守的隘口。
途中,一個心腹在翻越一處陡坡時失足摔下了深澗,連聲慘呼都沒發出便沒了蹤影,更增添了逃亡路上的沉重與陰影!
朱貴對此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便催促著剩下的人繼續趕路。
天光矇矇亮時,他們已經完全脫離了廬山南麓,置身於地勢較為平緩的丘陵地帶,鄱陽湖西岸的輪廓在清晨的薄霧中隱約可見。
連續高強度奔逃的極限疲憊終於襲來,朱貴找了片靠近小溪的茂密葦蕩,命令眾人暫時隱蔽休整。
“都歇口氣,找點水喝,最多半個時辰後咱們繼續趕路,爭取明日天黑前進入彭澤境內!”
朱貴聲音沙啞,靠在一棵樹幹上,努力調整著呼吸,掏出一塊乾巴的乾糧,一小口一小口艱難地撕咬著。
其他幾人也都精疲力盡,癱坐在地,麻木地喝著冷水,嚼著乾糧。
黃魚蜷縮在一堆蘆葦後面,渾身痠痛欲裂,腳底的水泡鑽心地疼,但更疼的是他的心!
柴桑城裡老孃蹣跚的身影和媳婦低垂著眉眼為他縫補衣服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覆燙著他的心臟!
仰天坪已經完了,跟著朱貴流亡彭澤前路渺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他的家就在柴桑!
他這些年跟著朱貴,暗中攢下了數千錢。
並且他雖說是朱貴的心腹,卻也不是什麼山匪的頭目,只是他身邊的親信,寨子中沒有多少山匪認識。
因此,只要不出風頭在柴桑城躲著,這段時間的風頭過了,想來便不會有事!
他不是被通緝的朱貴,他還有其他的選擇!
而若是他要回柴桑,現在顯然便是他走的最佳時機!
不能再等了!
黃魚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鎖住朱貴那背對著他的側影。
他像一隻狸貓般伏低身子,利用蘆葦和清晨薄霧的掩護,無聲無息地向東挪動,每一步都輕得像踩在棉花上,生怕踢到一塊石子。
終於,他離開了那片蘆葦叢的遮蔽範圍,鬆了一口氣的他只覺得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不過他沒有立刻奔跑,而是繼續彎腰疾走,直到確認完全脫離了朱貴等人的視線範圍,甚至已經隔開了一個低矮的山坡才發足狂奔!
“娘,娘子,等我!”黃魚在心中嘶吼一聲,隨即爆發出亡命狂奔的力量!
雙腳雖然早已被崎嶇山路磨得血泡遍佈,每一步都鑽心地疼,但他不敢停歇。
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柴桑城!
憑藉對地形的熟悉,他不走大路,專挑密林和小徑,抄最近的路向著柴桑城的方向亡命飛馳。
汗水、露水混合著泥土糊了滿臉,他只顧得抹一把眼睛,不讓汗水模糊了方向。
日頭漸漸升高,驅散了清晨的寒意,也讓黃魚的體力幾乎達到極限。
當柴桑城那熟悉的輪廓終於在視野盡頭出現時,已是日上三竿,將近正午。
黃魚幾乎脫力,嘴唇乾裂,雙腿像灌了鉛,靠著胸中那點念想強撐著奔到護城河邊,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緊!
吊橋落著,城門緊閉!
城頭原本的“漢”字大旗不見了蹤影,雖然隱約還能看到城垣上有兵卒走動的身影,但那裝扮……絕不是官軍!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黃魚的心,城門關著,他該怎麼進柴桑?
慌亂的他顧不得多想,想要去其他的城門看看,看看其他城門是否能夠出入。
“咦?站住!”
忽的,一個略帶驚詫和一絲難以置信的粗嘎嗓音,突然在城垣之上響起。
黃魚頭皮一炸,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他僵硬的抬起頭,卻是對上不遠處城牆上王麻子那張坑坑窪窪、表情錯愕的臉。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時間彷彿瞬間凝固。
冷汗唰的一下浸透了黃魚的破爛內衫,他在仰天坪時見過王麻子,知道他是楊玄麾下的得力干將。
往日裡楊玄和朱貴井水不犯河水,但彼此的手下多少打過照面。
此刻王麻子出現在柴桑城頭,身邊簇擁著幾名青壯,這情況在黃魚眼中不言自明。
顯然,楊玄已經打入了柴桑!
而自己是誰?
是剛剛才從官軍圍剿中逃出的朱貴心腹!
先前朱貴將楊玄趕到康王谷,自己可也是出了不少力,彼此間早就有了嫌隙!
而城垣上的王麻子,在經歷了一瞬間的錯愕之後,頓時響起了黃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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