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黃魚?”
王麻子語氣裡的錯愕完全被警惕取代。
“你他媽不是朱貴的人嗎?你不在山上跟官軍拼命,跑柴桑來幹什麼!”
黃魚幾乎是本能的想跑,畢竟王麻子的武力可是在山寨中排名前三,能和朱貴掰手腕的存在!
然而,想到柴桑城中的老孃和妻子,他還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城牆前,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惶恐表情:
“麻子哥,王大哥,求求您讓我進城吧!”他聲音發顫,帶著哭腔,急切的看向王麻子。
“我……我是逃出來的,官軍鐵桶一樣圍住了寨子,仰天坪已經沒了,朱貴帶著幾個兄弟想要跑去彭澤……”
“我是趁著天黑偷溜出來的,畢竟我老孃和媳婦兒她們都在柴桑城裡啊,我總不能拋下他們不管吧!”
黃魚竹筒倒豆子般飛快交代了仰天坪的慘狀和自己的逃難身份,拼命強調自己只為尋親。
王麻子居高臨下,一雙小眼睛在麻臉上滴溜溜亂轉,將黃魚的狼狽、恐懼盡收眼底。
他皺緊了眉頭,眼神複雜。
黃魚的話,他信了大半。
仰天坪被官軍圍剿是真的,黃魚狼狽不堪的樣子也是真的,不過朱貴是不是真的完蛋了,還是要打個問號。
畢竟,將他們趕出來之後,山寨中可是有四五百青壯山匪。
再加上地利,在王麻子的想來,怎麼會這麼快被官軍攻破,這三百郡兵難道是神不成?
至於這小子是不是單純尋親……
王麻子心裡冷笑,當山匪的,能有幾個是純良孝子?
多半是走投無路了,或是在柴桑城中藏有糧食錢財,才想著回到柴桑!
但這畢竟涉及朱貴的舊部,而且身份敏感,王麻子可不敢自作主張。
“你老孃媳婦兒在柴桑城?”王麻子聲音嚴厲:“叫什麼名字,住哪個坊市?”
黃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順著鬢角流下,浸溼了髒汙的衣領。
他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報出了老孃錢氏、妻子吳氏的名字和所住西城柳葉巷的詳細門牌位置,甚至把鄰居是誰都說了兩個。
“去西城柳葉巷看看,是不是有這麼兩號人!”王麻子頭也不回地對手下一個小頭目吩咐道,那小頭目應了一聲,轉身快步下了城牆。
時間在沉默和焦灼中流逝,城牆上下的空氣都彷彿凝滯了。
黃魚跪在地上,只覺得每一息都漫長無比。
終於,那小頭目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湊到王麻子耳邊低聲道:“麻子哥,查清楚了,是住柳葉巷尾。他家老孃在家,媳婦兒也在,那婆娘說丈夫叫黃魚,是……是當兵的。”
小頭目頓了一下,瞥了黃魚一眼,補充道:“人看著驚嚇得不輕,但沒受欺辱。”
王麻子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鬆,黃魚所言家眷情況屬實,這倒增加了些許可信度。
他低頭打量著黃魚,只見他衣衫襤褸,血跡混著泥土,臉上盡是疲憊和驚惶。
腳上的草鞋早磨穿了底,露出血泡磨破後發黑的皮肉,一副風吹就倒的狼狽樣。
“哼,這副鬼樣子,諒你也翻不出什麼風浪!”王麻子不屑地哼了一聲,朝左右使了個眼色。
“放吊籃,把他提溜上來!”
兩個嘍囉立刻拉動繩索,放下一個用藤條編制的結實吊籃。
黃魚不敢反抗,順從地爬了進去。
吊籃離地,晃晃悠悠地被拉上高高的城牆。
雙腳剛踏上堅實的牆磚,黃魚就被兩個青壯反剪雙臂,用粗糙的麻繩捆了個結結實實。
“麻子哥……”黃魚顫聲開口,還想求饒。
“閉嘴!”王麻子不耐煩地打斷他。
“老實待著!”
他轉頭對身邊的幾個心腹沉聲道:“看緊城門,加強四周城垣警戒,發現任何風吹草動立刻擂鼓示警!”
交代完畢,王麻子一把揪起被捆住的黃魚的後衣領,像是拎小雞一樣:“走!小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了,帶你去見見真神仙!”
此時,柴桑縣衙後院原本縣令處理公務的書房內,張九寧端坐主位,正仔細聽著楊玄的彙報。
楊玄雖是一臉疲色,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亢奮:
“您讓清點庫房倉廩,我和幾個識字的兄弟帶著人手盤點了一天一夜,總算查清楚了!”
“官倉裡現存粟米約兩千三百百石,黍米八百石,部分壓倉底的已有些黴氣。”
“縣衙庫房存金銀摺合銅錢大約八十萬錢,綾羅綢緞、古玩字畫還有一些。另外,從錢明遠家裡抄出的現錢、珠寶首飾,初步估算價值不下百萬錢!”
“還有幾處被他私佔的倉庫裡,堆滿了沒動過的上好粟米,估摸著還能有近兩千石!”
聽聞楊玄的彙報,張九寧微微頷首,臉上平靜無波。
“糧秣之事我自有計較,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穩住城內局勢,收攏民心軍心。”
“公審誅惡已立威,施粥賑濟以顯仁,但無規矩終難成方圓。明日張貼告示,立下軍規民約十二條,殺人、擾民、姦淫、搶掠者同罪,凡犯者,定斬不饒!”
“另開招賢館,不拘出身,凡識字、通數術、曉百工者皆可投效,登記名錄,以備後用。同時,遣可靠人手暗中查訪,肅清城內潛藏餘孽及趁機作亂的地痞流氓,一經查實……”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張九寧的話,門外守衛高聲道:“稟真人、楊將軍,王麻子頭領有緊急軍情求見!”
張九寧和楊玄對視一眼,旋即張九寧沉聲道:“進來。”
房門被推開,王麻子押著捆得結實的黃魚大步走了進來,他抱拳行禮,聲音洪亮。
“真人,楊統領,屬下在西門巡防時抓到朱貴的親信黃魚!”
楊玄一聽是朱貴的親信,不由得皺了皺眉。
朱貴的親信出現在柴桑,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而在他身旁,張九寧目光落在黃魚身上,平靜的問道:“朱貴手下?怎麼會來柴桑?”
黃魚本以為此處應該是楊玄做主,本想向楊玄行禮,但是見到楊玄在他們進來之後竟然站在那個身穿破舊道袍的道人身邊,頓時大吃一驚!
這個道人是誰,竟然有比楊玄還高的地位?
然而現在卻也容不得他多想,被楊玄和張九寧的目光同時鎖定,黃魚只覺壓力如山嶽,頓時連連磕頭。
“小人黃魚,原是在仰天坪跟著二當家……朱貴混飯吃的。”
“之所以會來柴桑,是因為仰天坪完了,全完了!”